“小民虽是个商人，闲来也爱附庸风雅听人弹弹琴奏奏曲。就小人所知，一人的琴音气韵总是惯常不变的。今日听这兰公子之曲，虽技艺高绝曲声犹如天籁，却和上次初轮所奏差别甚大。还不知，是何缘故？”
    刹那间，全场都静了下来，无论懂音律或不懂音律的，都能听出这次的乐曲的确比上次所奏动人许多，也明白了云天豪的言下之意，立刻，一双双眼睛都聚焦到了兰蔻身上。
    兰蔻也没料到，眼看这花魁之位就是他的了，这个时侯一直没说话的云天豪却突然发难。兰蔻知道现在自己一定脸色发白了，手心里全是冷汗。在这样的举国盛事上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下场如何想也知道。
    不能连累江洋，一定不能连累他。兰蔻满脑子只剩这个念头，挺了挺脊背，硬着头皮行礼道：“奴家不明白云老爷的意思。”
    “不明白？那能否让人掀开那桌台纱帘查探一下呢？”云天豪油光满面的脸上，一双鼠目闪烁着狡诈的光，一步不放地紧逼。
    代表席里，凤娘不悦地皱眉，这个云天豪太放肆了，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又疑惑地看看兰蔻，最后冷冽的目光移到了去搬桌台的露身上。露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暗自已经汗透夹背，只要那纱帘一掀，露了馅，就玉石俱焚了！露暗暗跟风霜雨递着眼色，另外三人示意明白，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他们趁着混乱上去抢人，抢到大家一起亡命天涯，抢不到一起黄泉作伴！
    而台上台下其他不知情的众人，在云天豪挑明了以后，视线全都聚集到了那因为已经宣布了赛美礼结果，而正要搬下赛祈台的桌台上。两个搬着桌台的壮汉迟疑的停在了木梯上，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云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兰蔻也豁出去了，语气里微微带了不满，“难道怀疑奴家带病在身是妄言不成？”
    “放肆！”云天豪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口气！说到底你不过一个青楼小官，本老爷有义务维护赛美之礼的公正！来人－－”
    “云老爷－－”
    一直没说话的王泉晔突然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将军。”云天豪立时想起身边还有位被他忽视很久的大将军，立马躬了身退到一边。
    “云老爷，你很威风？”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只是一时情急……”王泉晔不善的语气让云天豪瞬间布满一脑门的冷汗。
    “哼！”一声冷哼，王泉晔看看兰蔻，又看看那桌台，最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钱大人，你以为呢？”
    钱如令本来一直在旁悠哉悠哉地看好戏，冷不防王泉晔把话题引到她头上，一愣，眼珠一转，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这个嘛，毕竟赛美之礼是重香历来的传统，也马虎不得，王将军你看呢？”看似表了态，其实又把皮球踢回去，反正最后下决定的不是她，有什么问题也不用她负责。
    王泉晔暗骂钱如令这老狐狸，说了跟没说一样。转眼看着兰蔻，如此美人，甚得她心，管你赛美礼有没有作弊呢，她可不希望美人还没弄到手就香消玉殒了。但是现在全场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也确实是个疑点，不交代过去不好做。想来想去王泉晔又骂起云天豪来，当她不知道他暗中支持那个瑛浅吗，哼，故意找茬是吧，等这茬应付过去了看不要他好看！
    “本将军还是相信兰蔻公子的为人的，不过现在不掀帘检查一下难免会有人说本将军有失公允。来人，把桌台搬回来，当众掀帘查验一下！”王泉晔打定主意，如果里面真的有猫腻，她就先扣下兰蔻，私下再想办法把人弄到府里，随便找个人顶了罪就是。到时美人在怀，还不任她为所欲为？
    兰蔻一惊，本以为王泉晔会偏袒自己，没想到她沉吟许久居然真的要掀帘检查！眼看着桌台被一步步抬了回来，兰蔻的心也一点点揪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死死盯着随着搬动而轻微飘荡的纱帘，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
    台下，四公子听到王泉晔一声令下，顿时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各自悄悄摸到了怀里常备的事物上，就等帘一掀开，王江洋露脸的刹那冲上去。
    眼看着桌台被抬到了赛祈台中间放好，兰蔻睁大了眼，怎么也看不清纱帘下面的情景，因为太过紧张，又带病在身，反倒觉得眼前阵阵发昏。
    “掀帘！”
    帘，掀起。
    所有在场的人都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兰蔻却闭了目不忍去看。
    下一刻，群众喧哗声此起彼伏。
    “什么嘛，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就是，我看那云天豪根本是嫉妒兰公子比他年轻貌美。”
    “搞什么啊，没戏看了。”
    “兰公子，我就知道你是清白的。”
    一时间人声鼎沸，几句话断断续续传到兰蔻耳中，兰蔻不敢置信地正眼看去，那桌台下面的确空空如也。江洋呢？
    顾不上去想王江洋的下落，兰蔻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一松开立时间就头晕目眩起来，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兰蔻公子！”
    “兰蔻！”
    王泉晔和凤娘异口同声地惊呼，又同时抬头，交换了电光火石的一眼。
    四公子本都已准备动手，幸亏掀帘的一瞬习过武的风一眼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拉住了人，却还没来得及放下悬在半空的心，就见兰蔻当众昏倒在台上，四人在凤娘示意下立刻抢上台将人搀扶了回来。
    雨根本顾及不了许多，直接摸上兰蔻额头，有些汗，并不热，露端来一碗凉茶，掰开兰蔻的嘴喂了下去，也许是茶水清爽，不多时，兰蔻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刚醒来，就听到凤娘满含冷意怒火的声音。
    “王将军也看到了，桌台下并无一人，兰蔻的琴艺的确是他的自己的才艺，而刚才兰蔻带病表演已是咬牙坚持，如今还要受这般屈辱，现在体力不支而昏倒，不知该如何解决？”又转朝云天豪道，“云老爷刚才说兰蔻不过区区一青楼小官，敢问重香哪条律法规定青楼小官不能参加赛美之礼？还是云老爷瞧不起凤某的兰履阁？”
    云天豪早在掀帘的一刻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现在又遇凤娘咄咄逼人的责难，只觉得眼前一片黯淡，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啊！”王泉晔冷眼看着，一声喝，“现以诽谤罪将云天豪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可惜男人本就在重香毫无地位，又兼他三番五次驳了王泉晔的面子，王泉晔岂会绕他？一着踏错满盘皆输的云老爷子就这样一路哀嚎着被拖了下去。
    “凤老板，这个结果如何？”
    “小民多谢王将军主持公道。”凤娘扭着蛇腰，媚眼横盈地一福身。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王泉晔挥挥手，“兰蔻公子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等等。”王泉晔回头，却是钱如令开了口。
    “王将军，这赛美之礼毕竟是盛事，还是不要如此草率的好。”
    “那钱大人的意思？”王泉晔不解，刚才宣布兰蔻为花魁她不说话，现在站出来喊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钱如令一笑，站到台前，对台下观望事态发展的群众道：“我相信，今年赛美之礼的花魁属于兰公子，这已经没有异议了吧？”
    众人附和着点头，尤其是那些见兰美人昏过去生了怜香惜玉之心的人，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好好疼爱一番花魁公子。
    “但是－－”话音一转，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钱如令摆出一副庄严的面孔，“怎么说这赛美之礼也是重香最隆重的盛事，该有的还是必须要有。也就是说，尽管花魁已经决定了，但是兰蔻公子仍然必须参加剩下的赛事环节。”
    话音一落，众皆一阵愕然，紧接着，爆发出开赛以来最热烈的喧嚣。开玩笑，赛美礼结束了兰蔻就要回兰履阁了，到时要见美人一面不知得掏多少银子，现在眼看能多见美人几面，大众当然求之不得。
    “不过－－”钱如令语气又一转，众人再度安静下来，“考虑到本届赛美之礼的特殊性，并且兰蔻公子还有病在身，下场比文斗武定在三日后于兰履阁举行。观礼费，每人一两银子，充作国库，要参加者将银子交到内务府，到时凭券入场。”
    顿时，又是一阵掀翻了天的喧哗。
    钱如令不顾众人反应，淡笑着退了回去。
    “果然还是钱大人有一手。”王泉晔这才知道她要干什么。
    “哪里，钱某身为重香财政大臣，理应为重香多谋划一分，想来将军不会介意吧？”
    “钱大人忠心为国，王某怎么会有半句微词。”
    “那就多谢王将军支持了，时间不早，钱某先行一步了。”钱如令拱拱手，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走了。
    这个老狐狸！王泉晔在心里沏了一声。转眼看了看一直站在一边的凤娘，也转身下台而去。
    凤娘看着王泉晔的背影，想了想，叮嘱风霜雨露先送兰蔻回去好好照料，自己还有些事要料理，随后便朝着王泉晔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