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你我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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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舍门口就是那条雾气腾腾的玉通河,河面很宽,只架着一座小石桥,离桥远一点的地方便要坐船渡河,河面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条莲蓬船,河岸边也有些船上摆着河鲜和茶汤卖,萧索的深冬里,大街小巷都很冷清,买卖也不好做,船娘便扎着高高的碎花头巾坐在船头边做针线活边和其他船上的男男女女侃大山。
云闹闹生在这样一个岁月静好的地方,怎么就养成了和所有人结仇的独气儿呢?
楚涵插着兜站在河边,被清冷的雾气呛得深陷回忆。
高三那年暑假楚卫国要带他去美国,打着毕业旅行的招牌,实则骗他去参加斯坦福的面试,他为了气楚卫国,不仅翘了去美国的航班,还跟着虞娇来了烟雨川,在这里度过了最无聊的三天,可从两年后的今天往回看,他才发现那三天其实是他人生中无法抹去的一笔,因为就是那天,他在这条河里第一次见到了替他们撑船的云闹闹,她穿了一条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头发高高的扎了起来,露出一双很大的眼睛,素面朝天又一身河鲜味儿的云闹闹却胜过了那天那条船上所有浓妆艳抹的女孩们。
那天的虞娇很兴奋,现在看来,楚涵能跟她去烟雨川让她激动不已,以至于在楚涵面前表现出了些不合时宜的小儿姿态,故意让云闹闹替她们撑船,又故意指使虞芳静变着法儿地欺负她。
虞芳静在云闹闹把船撑到河中心的时候从后面把她推下了河,喊她”土包子”,她呛了两口水,抹了一把脸,拿黑亮的大眼睛瞪着虞芳静,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被躺在船上盖着鸭舌帽的楚涵看了个清清楚楚。
就是那个眼神,让楚涵在视频里看到她时,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时的楚涵永远都想不到,他会凭一个眼神记住一个人,尔后爱上她。
“云表哥?”三叔出来倒水,看见站在河边的楚涵,连连喊着。
楚涵很久才反应过来老头儿是在喊自己,回头瞧着他。
三叔笑:“睡得好吗?屋里是不是特暖和?”
楚涵点点头。
“云表哥是在哪儿过活咦?是云家三姑娘那边的人呢吧?看着就洋气,像城里来的人哩。”三叔是个健谈的人,提着一只桶站在门口和他唠嗑:“还读书呢吧?在哪读咦?”
楚涵没回答,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上午十点二十了,他问三叔:“烟雨川的冬天一直这么冷吗?”
三叔连连咋舌:“一直冷哩,冻死个人的冷哩。”
楚涵当天下午就回了南市。
云闹闹赶到县医院的时候阮姨已经在那儿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擦眼泪的手背被蹭得通红,看见云闹闹就跑过来掐住她的手,前言不接后语地讲述了云晚霞是怎么被送到医院,医生又是怎么说的,她把云闹闹当成了主心骨,云闹闹一出现,她的慌乱顿时就消散了大半,云闹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依赖她,正如过去的二十年一样。
云闹闹仰头看着”正在抢救”的红色灯牌,红光亮得刺眼,可她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云晚霞带到医院里。
云晚霞是在县中心广场跳交际舞的时候晕倒的,送到医院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或许是怕负责任,跟她一起跳舞那个男人把她扔上出租车后就一溜烟儿跑了,出租车司机叫苦不迭,无奈之下还是把人送来了医院,走的时候问值班医生要了三十块钱的打车费才悻悻离开,幸好阮姨的侄女儿白媛正在妇科门诊上上班,她认出了云晚霞,先送她去抢救,才给阮姨打了电话。
“你妈十七岁以后就没有一天过得好,”阮姨边哭边抖,“她以前漂亮得很哩,歌会上大半的小伙儿给她送帕子,可她命不好被人骗,好不容易把你盼大了,又遭了这个病,你说是不是命啊?!”
云闹闹轻轻拍了拍阮姨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灯牌扑哧熄了,抢救室的门一开,戴着口罩穿白大褂的白媛先走了出来,阮姨扑过去一叠声地问,白媛摘了口罩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突然晕倒是因为滥用止疼针,醒了就没事儿了。”
阮姨”哇”的大哭,云闹闹这才觉得如脱力一般全身都软了下来。
“这是闹闹吧?”白媛走过来对云闹闹笑了笑:“还记得我吗?”
白媛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很知性,一头短发利落地夹在耳后,戴一副无框眼镜,笑起来很温柔。
“白姐姐,”云闹闹喊了一声,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白媛长她好几岁,比白知阳大四岁左右,因为从小就在外求学,所以和他们玩在一起的时间相当少。
“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白媛指了指走廊口。
云闹闹随着白媛穿过走廊进了她的办公室,这儿比外面暖和得多,福尔马林的味道也淡了一些,沙发旁边放着一个烧得很红的电炉,上面还烤着两块冒着香气的饵块。
白媛拉着她在电炉旁的软凳上坐下。
“你妈妈是乳腺癌,这个你之前知道吗?”白媛给她倒了杯煮好的热茶。
云闹闹接过热茶捂在手里,点点头:“我知道,在南市的时候就查出来了,她自己也知道,但她不愿意治疗,也没能做详细的检查。”
白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团在手里在沙发上坐下,“我直接跟你说吧,云姨的情况不是很好,虽然切片检查要三天才能出结果,但根据我的经验,她这个不可能还是早期。”
云闹闹虽然早就查过这方面的资料,知道乳腺癌早期应该不会疼到打止疼针,所以她暗暗做好准备去面对这样的结果,但听到医生亲口说,还是像杀人潜逃被抓到后宣判死刑那一刻,碎砂堆起来的坚强轰隆一下坍塌。
“我个人不建议做手术,”白媛沉吟道:“我看过她身上的针眼,强效止痛针打得很频繁,最近甚至达到了一天一次,这个情况说明她已经很疼了,手术太伤根本,而云姨已经没有那么好的底子去坚持手术,何况乳腺癌极容易转移,一旦转移,手术便失去了价值。”
“那……”云闹闹咀嚼着白媛的话,斟酌着开口,“她能采取什么样的治疗方式呢?”
白媛赞赏地看着云闹闹,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坚强,是个极其聪明又很冷静的姑娘,云晚霞是个什么样的人烟雨川的人基本都知道,换作别的孩子,摊上这样的妈就算没废掉也肯定早嫁人生孩子去了,她却一个人闷头读书,考上了好大学,还养成了这样一副从容无畏的好脾气。
“切片结果没出来之前这些都是预案,我给她打了营养针,稍后也会根据她的疼痛情况开点适量的止痛针,这几天先在医院待着,等拿到结果咱们再研究方案,好不好?”
云闹闹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白姐姐,谢谢你。”
回到病房看着昏迷不醒的云晚霞和寸步不离的阮姨,云闹闹退回走廊闭眼思索很久,医院里尽是来来往往忙碌的病人和家属,一刻不停地演绎着世人皆苦的悲欢情仇。
她靠墙蹲下来,抱着双膝把自己关在小小的世界里,她捋不清以后的路在哪里,但她很想楚涵,噬心蚀骨地想。
可是她永远地失去他了。
顾朝刚打开门,程倩就扑了上来,顾朝猝不及防地把她抱了个满怀,腾出一只手把身后的门关上,程倩却还嫌不够,两脚夹在顾朝腰间,嘴唇凑上去,开始啃顾朝的脖颈。
顾朝”啧”了一声:“你别跟个猴儿似的。”
程倩不高兴,“人家想你了。”
顾朝叹一声,“昨晚咱们才……”
程倩堵住他的嘴,狠狠碾磨了几下才咯咯咯地笑道:“昨晚在小花园刺激不?”
顾朝掐了一把她的屁股:“你少浪。”
程倩跳下来就瘫倒在沙发上,“我浪?你成天弄我,要是不那个的话,我得给你生一堆孩子。”
顾朝正在收拾茶几上的酒瓶,听闻此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你来干嘛?”
程倩转为趴着,伸手把遥控够过来打开电视胡乱换台,“我明天要去……要去一个地方,我是来道别的,你别想我。”
顾朝眯起眼睛来,“还说你不知道云闹闹在哪?”
“嘿!”程倩甩了甩挡住视线的脏辫:“你能读心呐?”
“别人的不敢说,你的心,我不用读都一清二楚。”顾朝装完酒瓶又开始扫地,这套房子是他外公厂里分的,两老和老妈都去世后,房子虽然名义上归还了公家,但还是让他住着,反正也没人来撵,他老爸重新娶妻生子住在东城,几乎不管他,他也乐得自在,常常邀约同学朋友过来喝酒打牌,只是酒醒后他一般都会收拾干净,不想有洁癖的老妈在天之灵再气死一次。
“那你现在读读我的心?”程倩偏头看他,画了棕色眼线的眼睛带着笑意,眉毛不由自主地往上挑。
作者闲话:
你的失去也是我的失去,可你只觉得你失去了却不知道我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