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夕阳只余丝毫的时候，楚涵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盯着地平线上那缕无限热烈的最后一抹光芒，几乎是瞬间便滑开了接听键，或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接电话，对方愣怔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楚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楚涵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吴瑞轩，声音柔弱地三言听不见四词，他还以为金宇他们找着陈雅了，他忍住挂电话的冲动，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吴瑞轩像生了一场重病，声音无力又低沉：“你能来接我吗？我男……朋友挡住门不让我走。”
    楚涵抹了一把脸，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实在没那个精力去管吴瑞轩的馊事儿，便推脱道：“我现在……”
    “你是不是在找樊铭？”吴瑞轩小声道，“我知道他，你过来接我，我帮你找他。”
    樊铭是陈雅在校外交往的男朋友，是个在酒吧驻唱的情场老手，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八卦都是文莹和李莎她们挖出来的。
    马君蓉说，云闹闹曾努力辩解过她没有抄袭，甚至还托她的关系到保卫科查了监控，可前天上午学院和评委会联合召开调查面谈会时，云闹闹突然就不发一言了，会后她向马君蓉请了长假，似乎早已做好了接受最坏打算的准备。
    宣可昊在监控室找到了云闹闹去查监控的录像，看到她把视频拷到了一个U盘里，便拜托齐平在她宿舍的书桌上找到了那个U盘，就这样，他们往返了多个人，终于把抄袭的始作俑者，至少是云闹闹认为陷害她的始作俑者——陈雅，锁定了。
    可是陈雅一直不见踪影，所有人都在找她，金宇甚至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一个”陈雅在哪”的帖子找人。
    楚涵一门心思要找到陈雅，想让她说出真相，挽回云闹闹被开除学籍的结果。
    只不过才两天的时间，这件事便在南工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传各式各样的版本，有人认为云闹闹肯定抄袭了，而且还不止一次，他们把她大一时拿奖学金的满分试卷翻出来说事儿，美其名曰”不作弊的话没人能在西方文学课上考满分”，也有人认为她是被冤枉的，所谓”校草的女朋友没有那么龌龊”，反正一时间风起云涌，说什么的都有，只要跟这件事有关的蛛丝马迹都能瞬间燃起爆点，所以金宇开的那个帖子”陈雅在哪”便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一时间跟帖无数，自然有人提到了她的男朋友樊铭，所以吴瑞轩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吴瑞轩说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初那个台球室隔壁的一个老旧小区，他插着兜刚爬上二楼，就听到三楼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
    楚涵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302的门开着一条缝，门边是碎了一地的碗筷，除了辣眼睛的酒气熏天顺着门缝往外冲，还有一个男人不堪入耳的大骂也窜了出来：“你他妈的是不是屁股痒？让他上？还是他们仨一起上的？你也不怕被艹烂……”
    楚涵推开门，看见吴瑞轩窝在两个直角沙发的中间，这么冷的天儿，他身上却只穿着一条内裤，前胸和额头有几道不知被什么东西抽红了的血印，他垂着头抱着手，既不发抖也不反抗，用坟墓一般的沉默来对付屋子正中央那个双眼通红的醉鬼。
    醉鬼听见门响，转身看见楚涵就怒了：“你他妈的还把相好的叫到这里来了？吴瑞轩你真贱啊！在床上浪成那样，老子满足不了你了？让鲁城艹你，鲁城他们仨不够，还去外面找野男人？”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楚涵指着他，冷冰冰地说道。
    吴瑞轩听见楚涵的声音总算抬了一下头，浓密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一双让人无法看清的眼睛，他慢慢去够掉在地上的薄毯，却被醉鬼一把扯掉，“怕什么？你生来就是被千人看被万人艹的……”
    楚涵怒从心底起，轻而易举地一脚踢翻了站都站不稳的醉鬼，毫不费力地将他压在地上，他一拳又一拳把他打得哭爹喊娘，直到吴瑞轩拖住他，有气无力道：“楚涵，别打了，咱们走吧。”
    楚涵转头看着吴瑞轩披着那款薄毯瑟瑟发抖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的穿件衣服！”
    吴瑞轩光着脚站在那儿像做错事的三岁孩子，他来回蹭着赤脚，“他把我的衣服都烧了……”
    楚涵瞧着地上口鼻流血的男人，气得想一酒瓶子给他砸死砸烂算了，他左忍右忍，把醉鬼身上的长款羽绒服扯下来扔给吴瑞轩，“先上车，车在楼下。”
    吴瑞轩迟疑半晌，穿着羽绒服出了门，楚涵站起来又踢了醉鬼两脚，把茶几上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红袋子捻开扔在地上，给这个片区的派出所打了个电话，举报这儿有人酗酒吸毒。
    “樊铭在哪？”楚涵上了车就问。
    吴瑞轩拿过楚涵的手机摁了摁再递给他，从刘海后露出一双含雾的眼睛，声音很轻：“这是他的地址。”
    楚涵把地址转发给金宇，然后从后座上够到一个旅行包扔给吴瑞轩：“里边有一套运动服，你先穿上。”
    吴瑞轩抱着包一动不动，包裹在过于宽大的羽绒服里，显得瘦弱又可怜，羽绒服很长，但仍无法完全遮住他露在外面的双腿，苍白的皮肤上有许多抓痕，有的新有的旧。
    他抓着包带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沙哑开口：“谢谢你。”
    楚涵沉默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等价交换。”
    吴瑞轩没说话，楚涵启动车子：“你怎么知道樊铭在哪？”
    “他在酒吧驻唱挺有名的，也去过浮夏酒馆，跟我男朋友……跟秦凡玩过，所以我早就知道他了。”
    “那个渣男叫秦凡？”楚涵皱眉。
    吴瑞轩轻轻地点点头，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他只是喝醉了……”
    “你也吸吗？那个东西？”楚涵问。
    吴瑞轩眨眨眼睛，赶忙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帮他买过。”
    说完后又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两手绞在一起，把指甲盖都捏得发白。
    楚涵没说话，他从兜里摸出根烟来点上，吴瑞轩微微皱眉，像是受不得这烟味一般，楚涵便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吴瑞轩忙说道：“我没事儿的。”
    楚涵照旧没反应，吴瑞轩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不时地用余光瞟楚涵，没话找话道：“樊铭肯定不知道你在找他，否则早就躲起来了。”
    楚涵踩了一脚油门，云闹闹……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她，她一定认为所有人都恨她都讨厌她，所以才会在绝境之下选择放弃。
    一个觉得自己不会被人找的人是不可能会躲起来的，她没有躲，她只是去了一个自己没想到的地方。
    他似乎找错了方向。
    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楚涵的胡思乱想，他接起来，金宇闷声道：“搞定了。”
    “这么快？”楚涵看了看手机，从发地址到现在才十七分钟。
    “老董一进门儿，那小娘炮就吓得差点尿裤子，逼着陈雅一五一十地说了，陈雅承认了是她去教研室换掉云闹闹的参赛作品，现在耗子正带着她去外文院找院长坦白。”
    “她会不会？”
    “放心，我录下来了，不怕她反水。”
    楚涵顿了顿：“她有没有说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没，只说是因为讨厌云闹闹，不想她好，才去偷的。”
    楚涵”嗯”了一声，却不相信这事跟虞娇无关，他追了一句：“让跟着白知阳的那两个人撤回来吧。”
    金宇”啊”了一声：“不找云闹闹了？”
    “你别管了。”楚涵挂了电话，他想错了，云闹闹那样倔强的人，就算她不够喜欢他也不够爱他，但她也不可能跟白知阳有什么，更不会躲起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拿不正常的思维去揣测云闹闹。
    “楚涵，”吴瑞轩说道，“你……”
    “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儿说给第三个人听的。”楚涵忘了车上还有一个吴瑞轩，听他涩涩开口，才从思绪中转了回来。
    吴瑞轩张了张嘴巴，有些大失所望，却又释怀不少，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他庆幸被楚涵打断，没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虽然他们不是朋友，但他仍感激能和楚涵做同学，他不能让楚涵连同学都不跟他做。
    楚涵把吴瑞轩送到学校门口，在吴瑞轩下车之前拽住他的手腕：“我说过了，现在再说一遍，你没有必要作践自己，这个世界很大，选择也很多，喝酒……没什么，但碰那种东西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吴瑞轩瞧着楚涵深邃的眸子和好看的唇，痛苦地想，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在可以选择的范围之内，他像是逼自己破罐破摔：“秦凡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喝醉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想吐。
    看着楚涵冷下去的眼神和疾驰而去的车尾灯，吴瑞轩抱着那个依然没有打开的旅行包，蹲在地上落了一地的眼泪。

    作者闲话：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