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邪的心狠狠一震，有从悬崖坠落的感觉。
    ——一个人若是死了，他就只能活在爱他的人的记忆里，如果连他自己也活不下去，他哥哥不是真的死了么，他哥哥才是真的死了呢！
    他要活下去，他怎么可以死呢。这样穆棠不是真的死了么，穆棠才是真的死去了。
    ——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把穆林宫烧了，抹去你和你哥哥存在过的痕迹吧！
    穆棠存在过的痕迹，真的要被他给抹去了。
    他不能死！
    影卫呆呆地望着苏子晗，半天没有反应。
    “我不管，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自己来请我！”苏子晗深吸一口气，“需得是他自己真心想要活下去，我才肯救他！”
    影卫一愣，顾不得许多，伏下身去：“请公子随我回去！”
    “你多说也没有用。”苏子晗平静下来，皱了皱眉，“即便我愿意，若他稍稍有一点点的不情愿，少喝个一口两口，照样要死。”
    “请公子务必回去劝说宫主！”影卫固执地没有起来。
    “不用再说了，不是穆邪亲自前来，我是断不会跟你去的。”苏子晗一跺脚，似是下了决心。
    “那就只好得罪了！”影卫终于站起来，伸手要挟苏子晗。
    “你做什么？”苏子晗一惊，伸手抵挡。
    毫无内力，约摸是学过些防身功夫。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捷和过人的才智……影卫用过的招式信手拈来，同样的疏忽不再有第二次，天资过人，这是个学武的天纵奇才。
    却依然是被影卫捉在手里。
    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会，便平复下来。
    “用这种手段你就算是真的把我带去，我也不会救他。”声音平静并无波澜，“而且你主人一定说过，叫你不要动我。”
    “你怎么知道？”影卫一怔，手指一松。
    苏子晗立刻脱出了身来，影卫急忙再去捉。
    *
    “够了！”穆邪终于从房顶跃下，尽管身子虚弱有些疼痛。
    “宫主！请保重身体。”影卫立即放下了苏子晗朝他跪下。
    “穆邪。”苏子晗掸掸衣裳，笑得不屑，“你怎么还活着。刚才一直躲在这里吗？”
    穆邪叹了一口气，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影卫惊讶得似乎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请血棠尽心医治。”
    “哦？”苏子晗听他这样说，却是明媚地笑了，“穆林宫宫主大人之前还说不劳血棠费心。”
    穆邪见到她的笑容，又听到苏子晗称自己为血棠，心中一轻，眼中便泛了让人迷惑的温柔。
    “穆邪知错了。”
    影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边看看那小公子，一边看看穆邪。
    “血棠不敢不敢……”苏子晗语气里带着调侃的戏谑，回了一礼，“不知穆大宫主要怎么表现诚意呢。”
    诚意……？说直白点就是好处吧。
    穆邪出了点冷汗，看苏子晗看过来的不怀好意的明显刁难的目光，抿唇一笑。
    “只要是穆邪给得起的，除了命，都可以。”
    苏子晗微微一怔，原本澄澈如晴空般的双瞳沉静如水。随即笑了，一如一个十一岁的孩童该有的笑，甚至更为纯粹，有一种接近神性的透明。
    “我要那块玉！”
    扬眉一笑，指尖一动，就落在穆邪腰间。
    穆邪神色一动。
    腰间佩戴的玉，背面是穆姓后代才有资格拥有的印记。他哥哥和他各有一块，他怀中揣着的是他哥哥刻着“棠”字的玉佩，而腰间的正是他自己“云”字的玉佩，如今是穆林宫宫主的标识。
    若是有其他的人看着这枚玉，穆邪便理所当然怀疑他图谋穆林宫的权势，心情不好便会挖掉那人眼睛。
    而这女孩却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而且径自说“要”。
    “放肆！”影卫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公子是救宫主姓名的关键，若宫主一时冲动把他就地解决了，那岂不是糟了？于是慌忙把那公子拉到身边，对宫主说，“宫主莫在意，他还小，不懂事，只是看着漂亮喜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额间已有冷汗渗出。
    “你这做侍卫的倒是胆大。”苏子晗在影卫身边也不挣扎，“这玉佩虽然漂亮，质地温润，雕刻无双，却及不上它作为穆林宫标志的意义，你真以为我不知？这么敏感的事情，你为了护着主子，却不怕遭了迁怒自己倒霉吗？”
    影卫完全顾不上心慌，内心无力地低头看苏子晗：“你真只有十岁？”
    穆邪朗声大笑，苏子晗也是莞尔：“我几时说过我是十岁？我十一岁了！”
    影卫彻底傻在那里望着穆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穆邪笑起来，有一种极其耀眼的光华，笑尽了阴郁。
    “对于穆邪穆宫主来说，恐怕还是与哥哥之间的牵系吧。”苏子晗眨眨眼不怀好意地看了穆邪一眼。
    “你……”穆邪下意识摸了摸怀中，他哥哥的玉佩果然已经不在，“我哥哥的玉呢？”
    苏子晗笑了：“你此时才发现？若不是盗走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再来找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我救了你，就要尽全力护你，不让你出什么差错。”
    “血棠，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穆邪由心承认，接过苏子晗递过来的玉，还带着孩子的体温。
    “不过你请大夫也要钱，更何况是这种非我不可的情况。”苏子晗歪头俏皮一笑，“但我只学了两年的医术，算不上是大夫。我倒是想知道，你要出个什么价呢？”
    “两年？”穆邪不由惊叹，“传说宰相千金苏子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绝艳四方，宰相要请个老师都十分困难，而且你在影卫手下还过了几招，稍会些防身功夫，医术也如此精湛？”
    “我没学过防身功夫……”苏子晗略一皱眉，“是平日哥哥学武时顺便听了几句，刚才有危险，随意地就使了出来。”
    影卫目瞪口呆。
    有趣，真有趣。穆邪打量一下苏子晗，心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苏子晗眨眨眼睛笑，“不劳您夸奖，大家都那么说，我已经听习惯了。”
    “哈哈哈——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小人儿，就算是几千年也找不出一个！”穆邪哈哈大笑，吓着了影卫。
    “我收你做我穆邪的弟子。”穆邪把手放在苏子晗肩上。
    “不要说得很像恩赐我。”苏子晗瞟了穆邪一眼。
    影卫咂舌，心想这小子太不知好歹：“小公子，你可知道想拜宫主为师的少年挤破了头，即使是黄金百万也不能如愿？”
    “瞧您这话说得，想收我苏子晗为徒的人也可以挤破了头，黄金万两我也不让他们如愿。”苏子晗撇一撇嘴反驳。
    穆邪忍不住笑：“好，那我请你做我的弟子，好不好？”
    影卫再一次目瞪口呆。
    苏子晗好心地看了一眼影卫：“这位大叔，你就算把眼睛瞪出来你们家主人也不会多块肉什么的，还是别折磨自己面部肌肉了。”
    穆邪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影卫，顿时笑得十分开怀，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
    影卫觉得这个世界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