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儿，不可任性。”
    我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华丽的绛紫色官衣。目光里有些无奈，却是威严的不可抗拒。
    一低头，深栗色的长发滑过肩头。“是，父亲。”
    当朝宰相却是叹了一口气，不知是疲惫还是担忧。
    “回去吧，好生歇息。”
    然后转过身。背影在一丛扶桑花中显得有些寂寞孤单，让我有些微微的疼痛，却是因为他有意做出的挺拔姿态。
    却又是为何？捡尽寒枝，步履匆匆。即使在心爱的女儿面前也少有笑容，少有那种活泼轻松自然的神情。
    父亲回过头来，只微微触到了我的目光就别了开去。然后加快步子离开了书房。那一眼却包含了太多。
    是宠爱，是关怀，是歉疚，还是无奈？
    因为十几年的光阴转眼即逝，回过神的时候，才惊觉缠绕膝头要他讲故事的女儿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婴孩，这中间的过程太快太让人措手不及，自己是错过了她太多的成长。
    赐婚。当朝太子，才华横溢，俊秀风流。却不知是喜是悲，因为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从自己身边离去，不管用什么方式。
    轻轻叹息一声，身边的侍女已经递上纱制的薄衣。
    “小姐，请回房吧。”
    点头，从侍女的眼中看到一些羡慕和欣慰。是啊，在旁人看来却是喜事，怎样的地位怎样的富贵，这位太子是怎样的良人。
    却是他的一句：不可任性。他是明白的，他很了解女儿的个性，很清楚女儿对于喧闹的疲惫，对于温馨的向往。可又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还终究是要送了她去，挣不脱命运的束缚。
    即使她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最疼爱的，最欣赏的女儿。
    望着镜中的人，周身并无半点脂粉钗环，素净的，不沾半分尘埃。如是误入了凡尘的仙子，让人转不开眼神。
    宰相府的千金么。纵使是武艺再精，医术再高，纵使是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有了怎样世人皆知的名号，终究是背地里的。这些叛逆不为人知，到头来却还是被一个生来的名分定了终身。
    “小姐。”从小贴身的侍女墨裳轻声唤。
    想起那天低头对惊慌的女孩轻声地笑，抚平了她褶皱的破旧衣裳，温柔地问她：以后，跟了我可好？然后看她点头，将她拉进怀里。
    依然清晰地记得女孩颤抖的哭泣。和十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
    疲惫地抬手制止：“裳儿，别说了。”
    裳儿顿了顿，却依然是轻声地说：“小姐，是少爷来了。”
    惊讶地转过身，看到倚靠在门口的温和少年，带着再熟悉不过的温暖神情，目光安静地落在这里。“哥，你不是出城了么？”
    裳儿安静地退了出去。同时听到走近的少年一如既往柔和的声线，在淡淡甜香的冰冷空气中扩散开去，然后又紧紧地将我包围。
    “因为听说了你的事情，就赶回来了。”
    “哥。”心里的委屈感伤和对于未知的恐惧，原本压抑着的，接触到少年怀抱的瞬间一起涌到眼前。于是毫无理由安心放肆地哭泣。
    哥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抚地唤我。
    “晗儿，不要难过，太子他是个很好的人，你……”
    “可是我不想同你分开，不想过深宫中毫无生气的生活。哥，你知道么，我不想这样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哥。”
    我听到哥哥的叹息，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子轩。”有人在门口叫哥哥的名字。
    哥哥回过头去，然后放开我静静地伏下身去：“母亲。”
    “你回来不先拜见父母，怎么在你妹妹这里？”宰相夫人看上去有些不悦，声音里也带了生硬。
    当年父亲娶母亲时已和妾室先有了孩子。母亲得父亲的深爱，却在生我后的第二年因病去世。父亲便将妾室扶了正，没有另娶。对于母亲已经只有零碎的温柔印象，而如今的宰相夫人却是疼爱亲生的儿子，对我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还带着对我母亲的嫉妒。
    “对不起，母亲。”哥哥的语气礼貌却疏离。
    眼前掠过的画面——少年自小宠爱妹妹，给她念诗，陪她玩耍，慢慢地成了习惯，成了宠溺，似乎把对于这个少女的爱刻进了骨髓。混乱的心于是宁帖了起来，因为即使是失去了一切，也不会失去他的爱的，此生还有何遗憾？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地梳妆，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宰相夫人不解气地向我望来，于是淡淡地笑了，微微低了头。
    “只有哥哥和夫人看见，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