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浪淘篇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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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推门,我的脚步顿住了。
一个巨大的包裹在眼前晃了两晃,然后,那个包裹自己动了起来,慢悠悠的原地转了一圈。
“公子,你回来了?东西我都收拾完了。”小福身后负着个一人多高的包裹,笑眯眯的说。
看着那个硕大的包裹,我顿时头大了,他不会是想……
“你背那么大个包裹干吗?”
小福歪了歪头,道:“公子不是说,今日撤退,让我及早收拾一下行李吗?”
果然是这样!我顿足,忙上前将他背上的包裹卸下,结果……
“你到底在包里装了什么?石头吗?那么沉。啊~!”我叫了一声,突然动不了了。
“公子,你怎么了?”小福刚放下包裹,就见我呲牙咧嘴,还一阵咋呼,神情也不由得紧张。
我一面扶着腰一面慢悠悠的转向他,道:“我~的~腰~!”
“公子,疼得厉害吗?”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我的表情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狠狠瞪他,然后颤着声道:“那还用说吗~,快给我揉~一揉~。”
小福忙凑过来给我揉着腰,力道不轻也不重,恰到好处,把我舒服得直哼哼。他刚给我揉完腰,我又指着肩膀道:“这也揉一揉,肩膀痛死了,定是也扭得不轻。”
小福开始认真的给我捏着肩膀,捏着捏着突然也啊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公子,你的额头怎么肿了那么大个包?都发亮了!我去取药给你擦一擦。”小福不由分说把我摁在椅子上,径自拿药去了。
趁着上药的功夫,我吩咐道:“小福,待会把包裹重新收拾一下,装两件换洗衣物及干粮就可以了。”。
“可公子昨天不是说,撤退时东西要带齐吗,我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就怕路上缺了什么不方便。”
我伸出一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嘘……”
“不是撤退,是逃跑。”我打量了一下门外,确定没人后小声的告诉他。
小福神色一愣,正给我擦药手打了一个颤,正巧戳到我脑门那个亮晶晶的大包。
“逃跑?”
“哎呦!”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我忍痛捂着头,严肃的看着他道:“不是撤退,是逃命。垣国领军的将领是那个蒙老儿,蒙老儿你知道吧?”
小福眨巴眨巴眼,应了一句:“哦。”然后又呆呆的问:“那干嘛要逃啊?跟那老头打就是了!”
“打,打你个头啊!”我继续道:“你当蒙老儿是什么人?垣国的颐南王,垣国皇帝最器重的亲弟弟,若没他,垣国的皇弟老儿哪有那么容易从咱苍国手里夺走颜国半壁江山?你不晓得,三国混战时,那蒙老儿在万人之众取对方将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我说罢,用手在脖子上一划:“咔。”同时咧了咧嘴:“就这么容易!”
小福打了个冷噤,颤抖地道:“有那么厉害?”
我一点头,端起桌上早就凉了的茶,喝了一口,道:“别说他,就连他的前锋司马余,也是个厉害的不得了的人物,听说当初用一双千斤重的大锤,在对方将领坐骑的脑袋上一砸,马头就成了一滩肉酱!那可是马头,啧啧,你想想,要是咱的脑袋也不小心往这大锤上一撞……”
小福早吓呆了,一动也不动。
“我一介文官,屁也不会,一到战场,人家一根手指都可以把我捏死,”说完,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一个“捏”的手势。
“可是,公子你不是说战场上,最重要的是靠这里吗!”小福指指脑袋,说:“我就不信公子你会比那个老头笨。”
“最重要的是双方兵力悬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泄气的说道,“垣国光先头部队就有八万,我军算上老弱才只有三万,怎么跟人打?我们不逃还守在这儿等死啊。”
最后,我严肃的咽了咽口水。
“这是军事机密,你可不得外传,对外一律说是撤退,知道吗?”
小福刚才早被吓傻了,这会愣了半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给我抹药,抹着抹着,突然道:“这几日大人回来得晚,都瘦了好些。”
“那是,唉,我心念着丽娘,日日到富春楼,不就是为了多看她两眼,你说气不气人,我不过摸了摸她的手,她竟然捞起一个酒坛将我砸了出来……”
“哎呦!……”话未说完,我一声惨呼。
小福正在给我抹药的手直直的戳上我脑门上的大包,我痛呼着抬头,他毫无愧意瞪着我,黑白分明的眼里写着:我就是故意的。
“大人是不是还心念着春娘,倚红,还有如慧姑娘啊?亏我还担心,以为大人是为战事而忧心!”
“嘿嘿。这次不一样,我是打算娶她回家做正堂夫人的……”
“我记得公子也说要把春娘,倚红,如慧都取回家做正堂夫人吧?”小福边说边瞪着我,我干笑着道,“那她们不是不愿意么……”
“你还要狡辩!”小福的眼睛发红,里面还有什么亮晶晶而到东西正在往下掉。
“你,你别哭呀……”我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什么都不怕,唯怕人家哭,而且还是被我惹哭,对着我哭。
“公子,小福是担心你啊,小福的命是你救的,你是个好人,可为什么改不掉见到漂亮姑娘就挪不开步的毛病呢?”
“你,你别哭,我,我这就改不行么?”我替小幅擦去眼泪的同时,小心翼翼的说道。小福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道:“你老说要改,什么时候改过了?若不是你喝醉见了好看的姑娘就乱摸,皇上他又怎会只给你三万人马对付垣国的二十几万大军。你是文臣,他,他明明知道的,还……还让你立下军令状,若败给垣军,就是死路一条啊。”
我的脸微微泛红,道:“那,那不是喝多了吗?”
太傅姬华岩,乃苍朝宰相姬明远之子,满腹经纶,才学惊绝。后面这两句,不是我说的,是先皇的遗旨上说的。。
四年前先帝驾崩后,留下一纸遗诏,托孤,于是,我的麻烦自那天而起。
遗诏内容大致如下,命姬华岩为太傅,与宣王同为辅政大臣,太傅掌文,宣王统武,辅佐尚不知政事为何物的小皇帝直至小皇帝年满十六之时。朝堂上下无不哗然,宣王也是年纪轻轻,却因为是先帝亲侄,皇族血统一脉相承,自然没人敢议论他些什么。所以,议论都是冲着我来的。
原因之一,姬华岩满十六不久,年纪甚轻,不足以担此重担,且未有过先例。
二,姬华岩还有两个苍国国民都知道的致命缺点。
其一,贪杯。
其二,好色。
这其一其二若是单独发生,并无甚大害。
但,若其一其二一同发生,麻烦就来了。
那日,觥筹交错,皇帝筵宴群臣。我抬起酒杯,心中甚是惬意。有丝竹在耳,又有美人随侍一旁,我乐陶陶将杯内美酒一饮而下,感觉御座上的人正往这瞅,我顺着那人的眼神望去,皇帝小儿立刻收回目光,我冲着皇帝小儿傻呵呵的笑了笑,小皇帝面色一沉,随即扭开头。
我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的收回笑。给我摆脸色,不就是为了昨日的事么?
昨日于府中花园品罢美酒,又吃了些瓜果,殊不防皇帝小儿突然驾到,通报刚到时,我正在啃一个瓜,解解酒气。
皇帝小儿一路狂奔来得甚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刘福。我还未及行礼,皇帝小儿就怒气冲冲问道:“姬太傅,你昨日收了宣王送的礼?”
“礼???”我将手中啃了一半的瓜置于桌上,顺便朝桌上一指。
“皇上可是在说这个?”
皇帝小儿先是一愣,继而神色凌厉:“姬太傅,昨日有人亲眼看见,宣王令人抬了三个大箱子进了太傅府,你莫不是要朕相信,堂堂宣王,竟然就送了三箱这样破石头杯子给你?”
皇帝小儿的脸,此时也绷着比石头好不到哪去。
先帝疆场驰骋半生,驾崩于而立。之前天下三分,颜,苍,垣三国鼎立。后来苍,垣二国联手灭了颜国,如今天下二分,复归太平,正当朝堂上下以为局势已稳时,先帝崩了,崩得太突然,更为突然的是留下那份托孤遗诏。
那日是我头一次上朝堂,不但摇身一变被封了个太傅,还领了托孤遗旨归来,心中已觉诡谲异常,前脚刚入府门,老管家姬伯就说老头子找我有事,然后将我领到庭院那棵大梨树下,我一看到老头子的身旁站着大太监刘福,不妙之感更加强烈。
果然,刘福是来宣先帝密旨的。
若是吾儿无治国之能,为求万民之福,姬太傅可取而代之。
我颤巍巍的领旨,谢恩。刘福一脸慎重道:“姬太傅,此乃先皇密旨,连皇上都不知道,你可得收好了。”
之后随刘福觐见当今才满八岁的皇帝。
初见皇帝小儿是在御书房。行礼之后,偷偷抬头,远远的看见那一小片明黄的身影坐在御台后,小小的脸却绷得比石头还紧,问:“姬太傅,先皇命你为辅政大臣,你可知道你的职责?”
皇帝小儿明明还是童声,却装出老气横秋的语气问我,我强忍住笑,稽首拜道:“臣知道。”
御座之后的人再没了声音。
偷偷抬头,正看见皇帝小儿睨着一双凤眼在打量我,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
“恩。”
许久,他郑重其事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回到老头子府中,我立刻找到正在后院跟一堆年轻仕子作画吟诗附庸风雅的老头子,老头子见我面色不善,正欲逃之夭夭,被我一把抓住肩膀,带到了没人的地方。
我瞥瞥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在,于是沉住声音问:“老头子,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老头子神情一愣,问:“你说什么?”
老头子的神色分明有异!
我的猜测看来对了一半,于是接着说道:“我难道是先帝的……私生子?要不,先帝怎会留下密旨给我?”
老头子瞪了我好一会,突然举起手中大狼豪,朝我头上一挥。
我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包。
“你这个不孝子,你娘过逝得早,我一个男人把你拉着大,现在你得势了,封了个托孤大臣,就连自己亲爹也不认了是吧?还敢妄想是先皇的儿子!”老头子暴跳如雷,手中大狼豪更是不客气的朝我脑门一下下重重敲来。
“我,我今天打死你这个不认祖宗的兔崽子!”
我抱头鼠窜。
从来都说许多辅政大臣都是死在即位太早的皇帝手上,这话不是假,我也深谙其中的道理,如今七年眨眼即过,我只期待皇帝小儿快些亲政,然后我退出朝廷,寻一美娇娘,得一娇儿承欢膝下,此生足矣。
可那份先皇密旨,却终究是心中一块大疙瘩,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将那份密旨烧了再烧,烧到灰烬也留不下。
昨日不知为何,像是中了蛊一般,抵不过诱惑收下这三箱美酒,早知逃不过皇帝小儿一双锐眼,但没想到皇帝小儿会亲自杀入府内。
众人皆知,姬华岩最抗拒不了的,就是美酒和美女。
“秉圣上,宣王他的确送了三个箱子来微臣府里。不过,不是那个杯子,而是……”我指了指杯子里晶莹幽香的液体:“而是上等的五十年梨花酿。”
“都怪臣一时贪嘴,收了不该收的东西。臣这就遣人,将剩下的酒全送回去。”
皇帝小儿一拂袖道:“不必了。”
我弓着身,满脸懊悔的神态。
皇帝小儿转身,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道:“别假装后悔了,朕知道你贪杯如命,只是他送来的酒,真那么好喝?”
我立马直身谄笑:“皇上可有兴趣一试?”
皇帝小儿接过我斟满的酒啜了一口,点头道:“果然好酒,宣王可真是费劲心思。要知道,这五十年梨花酿可不好寻哪。”
我忙点头道:“是……噢,不是,臣只当宣王是同僚之间的礼尚往来,人家都送进门来了,臣寻思着若是拒收,撕破了脸皮,却是不好。”
皇帝小儿又不说话了,薄薄的唇抿着。我在一旁紧张得头皮也快炸开。
“朕信得过姬太傅。”皇帝小儿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朕不余半年亲政,宣王一向别有用心。太傅在此时收下宣王的重礼,可别让朝中大臣会误会了,说太傅也是别有用心。”
我忙跪伏在地,看见刚才放石桌上吃了一半的小瓜不知何时滚了下来,正滚在皇帝小儿明晃晃的龙靴旁不远处。
“臣一心向着皇上,那会为了区区几坛酒变了志气。臣若有一句虚言,定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信誓旦旦的说完,我已紧张得满头是汗。
他依旧抿着唇不做声,好一会,从鼻子挤出一个字,恩。
半晌,又吐出一句话:“姬太傅日后,还是少与宣王来往的好。”
“微臣谨记。”
我仆于地上,心想皇帝小儿为何还不唤我平身,却看见那双明黄龙靴转了过去,靴子后跟正对着我的头。
看来皇帝小儿要走。
我松了一口气,却看见那双靴子的其中一只正准确无误的要踏上刚滚落地上的那半个瓜。
“皇上小心!”我顾不得君臣之礼,扑了过去。
“啊!”
这声啊十分短暂。原因很简单,说啊的这个人嘴被我堵住了。
原因,我的那声皇上小心显然提醒了皇帝小儿,于是皇帝小儿疑惑着将抬起的脚又原地放了下去。而我已经行动早于念头,踏过去的右脚不偏不倚,正踩在那个瓜上。
于是乎,我飘飘然不能自已的伸手去抓身边唯一可以让我保持平横的物体。于是乎,毫无防备的皇帝小儿被我压倒在地,于是乎,我的脸快贴上他的脸那一瞬间,皇帝小儿吃惊的叫了一声“啊”,之后我的脸砸到他脸上,嘴堵在他嘴上,于是乎,那声“啊”戛然而止。
我以姬家上祖的名义发誓,我决不是有意非礼当今圣上。
刘福瞠目结舌的看着我将滚在地上的皇帝小儿拉起时,面色韵韵嘴动了动,我却看清了他吐的那两个字:“冤孽。”随后叹了叹气,跟着红着脸自站起来就一声不吭的皇帝小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