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墨色的卷层云褪下灰蒙，地物无影，亦无晕。月华流转，轻纱笼罩，淡淡银辉流泻倾城，盈盈冷香环绕室中。
    素白的床榻上，绝美的黑发少年似小兽一般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眉心紧蹙，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近乎透明的肌理一滴滴滑落，即使昏睡之中，那一分骇人的恐惧却依旧未减若一分，每一寸肌理无一不颤栗着、痉挛着，即使记忆再不记得，而身体却出卖不了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倚在窗沿的银发少年蹙着美好的眉角担忧地看着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懊悔地摇了摇头，轻声走到床沿，坐在少年身旁。
    他伸出手想要拭去少年额头密布的汗水，在快要抚上黑发少年额角的那一刻，银发少年却又犹豫着，将手收了回去。
    “……鸢……”黑发少年痛苦地呓语出声，双手颤抖着在空中胡乱摸索着，仿佛一个溺水者在汪洋中寻找一段渺小的浮木。
    银发少年微微一怔，心痛地抱住陷入梦境的黑发少年，轻轻拍着他已被冷汗浸湿的脊背，安抚着轻声低吟道：“乖……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细细密密的低吟犹如一股清流，皱着眉不断挣扎的黑发少年渐渐安静了下来，平稳的呼吸声代替了紧张的急促，银发少年安心地叹了一口气，微凉的掌心轻抚上少年冷汗密布的额头，温和的白色荧光饶着少年指节分明的玉指浸入黑发少年白皙如雪的肌肤中，不稍片刻，怀中的黑发少年已缓缓睁开那双令日月星辰黯然失色的深紫罗兰色眼眸，扑面而来的那股熟悉气息，却让少年清醒的片刻紧绷了还在瑟瑟发抖的身体。
    “鸢、鸢大人……”司夜黧挣扎着想要挣脱鸢的怀抱，却被鸢搂得更紧。
    “是我不好……”鸢懊悔地将头埋入司夜黧温热的脖颈，厚重的鼻音中夹杂着深深的歉意，“是我不好……”
    “放开我！”感觉到鸢温润的气息，司夜黧却挣扎的更为厉害，细碎的拳头如雨点般打在鸢的胸膛上，鸢无声地承受着他的拳脚，紧紧抓住司夜黧的肩迫使他正视自己：
    “……看着我，不要再躲了。”
    这句话不再是歉意悔恨的语气，近乎冷酷的话语更像是一种命令，司夜黧听后像被霜打落的茄子般蔫了下来，咬紧下唇偏向一旁，没有言语。
    鸢默然松开手，半强迫地扶着他让他躺在床上，随后站起身来，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淡淡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还有，谢谢你……”
    说完，鸢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司夜黧一眼，随后阖上门，走了出去。
    随着木门关阖的一声轻响，司夜黧绝望地阖上了眼眸，淡蓝色的泪形晶石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犹如决堤坝口，再也藏不住心的悲伤。
    冬雨凄迷，萧风如诉。
    司夜黧慢慢走下床沿，换上一套绣着沉红色伞形花序的墨色长袍，赤着脚打开了那扇轻阖的木门，但他知道，那一扇厚重的阖上的心门，已经永远地横在了他的面前……
    比起这个，就算无法成为代替品也没关系。
    如果就此放开手，说不定就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不想让他离去，就算是欺骗，就算是必须要使用……
    ……
    夜，迷离。
    鸢漫无目的地彷徨在寂静的庭院中，任冰冷的雨水顺着银白色的发漫进心的位置，再遍及全身，却再也不会感到寒冷，原来心冷了，世间的一切就再不会让人感到寒凉。
    ……，这一切都为了你，五国、希月，甚至整个世界、整个宇宙也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就算让我毁到一切，也在所不惜……
    鸢哀戚地抬起头，蓦然发觉不知何时夜雨已歇，黛色的碧空已悄然布上银色的光华。
    月光下，紫褐色的花茎破土而出，深绿色的狭长叶脉缓缓舒展开来，叶落花开，血红色的伞形花序反卷而绽，妖冶而艳丽。
    滴水成潭，宝石蓝的水湾平地而汇，清澈见底，白莲攒聚而放，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好似伊人宛在水中央。
    枯黄的草枝褪去，绿意渲染，鸟语花香。只一霎那，却已穿越年华。
    能操纵草木更迭花开花谢的只有……鸢惊异地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哥……”
    如夜幕倾垂的墨色长发随着微香的清风静静飞舞，那一湾令世间万物竟相失色的深紫罗兰眼眸带着暖暖笑意，任纤长浓密的睫羽投下梦魇般的阴影，薄唇轻扬，扬起如梦的花雨，夜露聚凝，凝会成少年绝美的容颜。
    “……真的是你？”鸢一步步缓缓走向司夜黧，这太过盛大的欣喜，让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是……”司夜黧大步走到鸢的面前，双手环上他的腰身，眷恋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哥……我好想你，不要再丢下我……”
    鸢俯下头轻吻他的额发，爱怜地说：“哥再也不放开你了，好不好？”
    司夜黧淡淡一笑，却眼带哀伤，即使是代替品也好，即使是欺骗也好，即使你不会记得也好，请成全我，这一夜，就算今后，将天人永别……
    他贴在鸢的耳畔，声音低沉而蛊惑：“哥……抱我……”
    香愈浓，眼愈迷。
    鸢宠溺一笑，温柔地覆上那温热的唇畔。
    馨香四溢，雾气迷蒙，淡黄色的光芒迷离了双眼，以及那颗哀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