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十六章 聂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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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菱花镜里,青丝叠乌云,肌肤凝玉脂。
只是你不知道,我的肉体和灵魂,在密密麻麻的荆棘上滚过,早已千疮百孔,丑陋不堪,每个毛孔里都流着肮脏的脓血。
聂琳琅叹息,净了妆容,纤纤玉手,拔下金步摇,拆了发髻解了罗裳,乌发瀑布一样披在月白的绸缎衣衫上,月光下清冷冷孤单单。
你道我心狠手辣,酆都城里多少屈死的冤鬼,都在阎王面前鬼哭狼嚎,痛诉我的罪行,却不知当初我也是那受害之人!
五岁,被爹娘十两银子卖到青楼。
养到十二岁,便初现绝世的姿容。
世间女子,皆艳羡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却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多少男人贪婪的眼光粘在她的身上,如狼似虎,恨不得就地剥光了她的衣衫!
看那杨柳细腰袅袅娜娜,那三寸金莲颤颤悠悠,那如玉的身躯羞羞涩涩……
也曾挣扎,反抗。
也曾被打的遍体鳞伤。
也曾想,死吧!
死了,化作泥,变作灰,哪怕被鬣狗豺狼吞噬,也好过现在屈辱的生。
死了,绝望的未来便不会使我更加绝望,残酷的现实便不会变得更加残酷。
然而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连死的自由都已失去!
亲眼见得老鸨在面前狞笑,抓了另一个殊死反抗的姐妹:进的这烟花柳巷,却装什么冰清玉洁!今日不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便断然不会乖乖接客!
聂琳琅惊叫,脸色苍白似鬼。
旁边那彪形大汉,手中抓的,活活便是那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
毒蛇嘶嘶的吐着芯子,三角的脑袋上,两只黄褐色的眼睛毒毒的盯着聂琳琅,粗大的身子不安分的扭。
把那女子的中裤解开,毒蛇塞了进去,腰带狠狠打了死结!
永不愿回忆起那惨无人道的一幕。
凄厉的喊叫,便是炼狱里的鬼魂都不会受此痛苦吧!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的申明啊!你们如炬的眼神,为何此刻却不见这人间的活地狱!
亲眼见得那个姐妹,狠狠的翻滚,喉咙里叫出血来,用了牙齿指甲拼命撕咬,把自己下身抓的稀烂,把头疯狂撞到墙壁上,红的鲜血白的脑浆……
乖乖的出了柴房,随了老鸨去。老鸨亲自为自己选衣,上妆,笑眯眯似佛祖座下弥勒佛:女儿,好好儿的听话,将来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要学那等没出息的人,要死要活,终究落得什么下场,你却是亲眼看到的。
生生打个冷战,酡红的胭脂掩盖了苍白的面容和彻骨的恐惧。
努力挤出驯服的笑容,开门,迎了那个一掷千金买了自己初夜的男人。
肮脏的男人,狠狠的掐聂琳琅粉嫩的肌肤,粗暴的进入,剧烈的起伏。
花了无数的银钱,不努力的耕耘,怎么能对得起那真金白银!
那一夜,被撕裂的聂琳琅,眼角没有一滴眼泪。
眼泪又有何用?即使流成了黄河长江,也已经洗不净我这污脏的身子。
只是,你要记得!今日你加诸我身上的一切,他日我必加倍的讨回来!
从此收敛起那跌宕的心思,每日细细淡扫峨眉浓擦胭脂,知晓如何才能使一汪秋水勾魂摄魄,知晓如何伺候得客人欲仙欲死,知晓伤春悲秋巧笑倩兮,知晓附庸风雅吟诗作对,知晓琴棋书画煎炒烹炸。
不是粉身碎骨,便是钢筋铁骨。
日日熬着,日日在男人堆里周旋调笑,存了一丝奢望,巴望着有朝一日,能遇得良人,为自己赎了身去,哪怕茅屋草舍,吃糠咽菜,也便如同入了仙境!
谁想到那一日,真个遇上了那个他!
他羽扇纶巾,他谈笑风生,他从容潇洒,他丰神俊朗……
竟未想过,如此一个看似超凡脱俗的人,怎会流连这烟花之地?
世间多少事情,皆是被华丽的假象蒙蔽了眼睛。
怦然心动。
含情脉脉,眉来眼去,红绡帐里鸳鸯梦,巫山云雨夜夜情。
却堪堪忘了那李甲之于杜十娘!
我们是最低贱的女子,万不该存了那一丝侥幸之心,等待命运的垂怜,把自个儿的命运假手他人!须知这世上,从来都是雪上加霜,却哪里来的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自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从此满心满眼全是这个人儿,他的衣他的笑他的肉体他的味道……
愿意为他从了良,洗手作羹汤,从此贫穷富贵,疾病健康,不离不弃,做那神仙伴侣。
满怀期望,握了这个男人的手,痴痴说道:我们离了此地,远走高飞,可好?
他呐呐,眼神闪烁:家境贫寒,却无力支付高昂的赎金。
聂琳琅温柔的笑,水一样的双眸,幸福的期待漾出来,淹没了男人的心肝儿。
聂琳琅从床下拖出一只小小箱子,摘了头上的金步摇,原来竟是一只精巧的钥匙!
插进锁孔,扭转,打开!
箱壁里一层又一层,夜明珠,金锭,白银,珠宝,玉石……
男人慌忙扑上去,严严的盖了箱盖:小心为好!不可露财!
聂琳琅却捧了箱子,虔诚送到男人面前:可够我赎身?
够了够了!男人颤抖着手,喉咙里干渴无比,璀璨的珠宝耀花了男人的眼,灼痛了男人的心,灼热了男人的脑,灼沸了男人的贪婪!
如若把这些珠宝据为己有……
而妓女,却无论如何做不得妻子,没得平白让祖宗蒙羞!
可怜聂琳琅,如何知晓男人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翌日约了老鸨,惴惴不安,恐老鸨左右阻拦。谁想到老鸨痛痛快快收了银钱,交了卖身契,便把那聂琳琅交给了男人。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便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战栗。
男人怜惜的牵了聂琳琅的手,休养了半日,收拾了细软,便雇了马车,一路奔波,说要带回去拜见了父母,请了媒人,大大方方迎娶过门。
旅途劳顿,天色将晚。寻了路边一家小客栈,聂琳琅,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昏昏然睡去,
夜半被惊醒时候,男人已不见了踪影,连同那价值连城的宝箱。
几条彪形大汉站立在床前,狰狞的笑。
荒郊野外的小小客栈,无人能听到聂琳琅嘶哑的呼叫。
你蹂躏了我肮脏的肉体,也蹂躏了我纯洁的灵魂。
从此刻起,聂琳琅已经死去,活着的,只是仇恨!
再次醒来的时候,张开眼睛,头顶上漫天星斗。
周身骨头被拆散一般,动一动便撕心裂肺的疼,却远不及心口疼痛的万分之一!
转转眼珠,看到灌木丛中,藏了无数绿油油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齿,腥臭的口水和贪婪的呼吸。
嘶吼一声:你们这些豺狼鬣狗!来吧!食我肉喝我血!从此我便离了这人间地狱,来世再不愿投胎做人,宁愿做一只同你们一样的畜生!
那些畜生却畏畏缩缩,小声的呜咽,转身走掉。
呵呵,哈哈,这身皮肉,竟然肮脏丑陋的连畜生都不吃了么?狂笑,笑的满脸泪水飞扬。
艰难的爬起来,一瘸一拐。
既然阎王不收,那我便活下去吧!
咬牙切齿,活着!
从此以后,仇恨便是那活着的理由。
顺着记忆中的路,一步一步,一天一夜,竟然真的爬回了熟悉的小镇上,爬回了操持卖肉营生的地方。
是了,除了此间,我又能去哪里?
世界之大,只有此地是我容身之地!
将养生息,年轻的血肉飞快愈合,甚至连一个伤疤也无,光滑细腻犹如绸缎,噫,依旧是那一个妩媚风流的妙人!
却无人知晓,那心儿肝儿肉儿里,满满的伤痕血肉横飞,永不愈合,盛的全是翻滚的仇恨,流血的脓包,要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