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21.雪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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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旬盎都城哈耶城,满目银白。
    本来绝好的景致,瑞雪压枝,琼玉满檐,若是往常年,定然要约一众朋友,在府中的藏雪园,摆一桌品雪宴,吟诗作赋,好好风雅一回。
    然而此刻,在大堂中,一双脚,走过来,走回去,一刻不曾停,嘟嘟的足音伴随着不时发出的一声叹息,于夜半时分,分外清晰。正是一筹莫展,焦头烂额的情境。凤眼中血丝不退,谡望却是难以入眠,已经深夜了,他犹自于自己的王府大堂中,苦思对策。
    “王爷,夜深了,先歇息吧。”夏迩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谡望身上。
    谡望任夏迩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但马上他就不着痕迹地斜退开一步,与夏迩对面且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夏迩你还没睡?”
    “王爷要保重身体,要是王爷累倒了,公事就没人做了。”夏迩的关心之情流于言表。
    谡望微微一笑,抓住了夏迩的手,“劳你挂心了。”谡望一双凤眼,神色流转,温柔意蕴,惹得夏迩心神一荡。谡望却不让夏迩沉迷,马上松了手,问道,“水倾城有消息了吗?”
    夏迩脸上的欣喜,瞬间全部敛去,讷讷应了一声:“还没。”
    “去休息吧。”谡望背过夏迩的目光,声音冷冷的,不过,他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甜蜜的表情——是想起遇到水倾城时的事了么?
    “梦里人非客,独占尽春色。”谡望念出了一句诗,困扰烦恼一时远离,眼前只剩下水倾城温暖又肆意的笑容。“仰天啸,长风吹却;银月寒,寂寞声略;击剑高歌,谁人与相和?曲初成,破玉为乐;舞步出,伴于影雪;眉染新黛,春颜只镜得。只手天下者,独立上国,风华绝世者,玩转城座,然十指交错,难挡风过……”谡望将双手抬起,十指交错。抬头透过指缝,看见大堂里迷离的灯光。
    “唉——”又一声叹息,谡望放下手来,又开始在大堂中来回踱步,烦恼之前的烦恼,被之前的困扰困扰着——十月下旬,还是初冬,居然连日降大雪,近几日又起了大风,远地消息不通,还不知情况如何,但哈耶城内已有许多民宅被压塌,民无庇所,又狂风大雪不停,冻死冻伤者数百。旬盎国主,谡望的皇兄,命令他全权负责防灾救灾,可是国库空虚,无钱无物,任何计划都是纸上谈兵。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者妖言惑众,说什么旬盎气数已尽,天降大灾灭旬盎也。那些大富之家一毛不拔,眼见得平民冻死街头而无动于衷。白衣教被奉为国教,此等时机,不但不施救助,反而到处哭穷,说得好像白衣教被腐败的朝廷盗空一般。平民已有哗变之相。
    谡望终于停了下来,坐进一把椅子里。夜中寒气上涌,他揪了揪披在身上的狐裘,试图借此缓解一下身体感受到的寒意。然而,耳听得屋外风声不住,寒意自心中泛起,难以缓解。他将双腿抬起,抱在胸前。膝盖抵在胸腔上,心脏因此受到了挤压,谡望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激烈的心跳,似乎心脏迫不及待要摆脱胸腔的禁锢,带着灵魂挣脱而去,远离这烦琐的世界——而这种活着的感觉让他深深地觉得幸运,然而,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次的雪灾,自己会受到王兄怎样的责罚……
    他毕竟太困倦了,不一会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以双手抱膝的姿势。
    梦里斯人,巧笑殷殷,正朝自己走来,他身上如同载着阳光一般,温暖而耀眼,不是水倾城是谁?却是,“报——”亲兵的声音将他浅浅的梦境惊飞。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几天坏消息已经听得够多了,所以每次听见亲兵的声音他都不由衷地心悸一下。大约理理仪容,他复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不良睡姿而发出麻痹的酸痛,令他有些无法忍受,但是他只能正襟危坐。“进来。”他喊了一声。
    门打开了,一个亲卫带着一身雪气进来,单膝跪地:“王爷,临时搭建的护所半夜被雪压塌了,死了十几个人,后半夜风雪更大,又冻死了几十个人。”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许久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的亲兵肯定在猜想自己的王爷是在思考应对暴风雪的方法,而实际上,谡望只是等待双腿的麻痹感过去。
    “去看看。”谡望站起来,对亲兵下了命令。
    大片的雪花不停地落,因风而纠结,砸在人脸上,一片锐利的疼痛。谡望将斗篷压得更低,眼睛只能看见足前两步远的距离。而就在着两步远的距离中,白茫茫的大雪掩藏了一切。他知道在这美好的纯白在下,有房屋家具的残骸,还有被冻死者的尸骸。
    “王爷,”一声尖锐的叫声,带着一个妇人扑至谡望脚下,“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五岁呀!”
    亲兵未等谡望发言便将妇人拖走了,留下一串破碎的喊叫。谡望皱了眉,额骨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本来只是懒散闲人,只擅长于风花雪月,不知王兄发什么疯,居然让我统管雪灾事宜。”谡望牢骚满腹,一脚一脚用力落在雪地上,丝缎一般铺在脚下的积雪发出不满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王爷,这里是灾情最重的地区。”亲兵大声说。谡望迎着风雪抬起头,看见躲在坍塌的墙壁后躲风的百姓,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每一双眼都流露出期望夹杂着痛苦的神色。谡望想要说些话安慰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如果没有切实的解决办法,任何语言都只会激起这些人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和怨恨。
    暗暗叹了一口气,谡望尽快通过了这一区。
    “王爷,前面是灾情最弱的地区,还去看吗?”亲兵大声请示。
    最弱?谡望再度皱眉,狠狠地甩甩斗篷,大步走前去。
    入眼的一道道厚实的墙壁,而墙壁中间竟有相对完整的房舍,甚至还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在打雪仗,比起其他地方,竟像是一个乐园。谡望有些恍然,昨日下午,这里与其他区域并没有区别。
    小孩的雪球没有准头,某一个雪球打着旋儿直奔谡望门面而来。谡望长手一探,抓住那团雪。瞬间,雪的冰冷沿着肌肤透入神经。
    “谁扔的雪球,不知道王爷来了吗?”亲卫恪尽职守地喊起话来。小孩一听是王爷,竟哄叫一声瞬间散了开去。谡望哭笑不得地将手里的雪团甩掉。手掌中余下一团寒渍的水,却如同一团火,灼痛了他。
    走到墙壁中间,竟陡然觉得风小了许多。细看下,墙壁下宽上窄,通体洁白,竟是纯冰雪构筑。灵感蓦至,如果哈耶城处处都用这种冰墙挡风,百姓就好过多了。
    谡望刚要向亲兵下命令,却看见有人迎面走来。近来一看,居然是故人。“白云。”谡望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白云一身白衣,远远看去,似乎随时要融入一片白茫中,她款款近前,微微躬身福了一礼,“久违了王爷。”
    一瞬愣怔之后,谡望欣喜地开口发问,“你在这里,是不是水倾城也在?”
    “只有我在,”白云微微一笑,“我来,是为了帮助王爷对抗天灾的。”
    “哦,”难掩失望的声音,“是他让你来帮我的么?”谡望却没有听到白云的回答,白云只是微笑,一双眼锐利地注视谡望,谡望有些尴尬,再开口则是谈论雪灾,“如此大雪,姑娘可有好办法?”
    白云点点头,“先跟我说说情况吧。”
    “情况很严重。大雪压塌了城中全部的房屋,而我手中无钱无人。”
    “有钱人家的房子也被压塌了么,比如你的王府?”
    “没有。但他们不配合救灾。”
    “白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云看向谡望的眼神,有些忐忑。
    “请直说。”
    “王爷说无钱无人,富户不肯配合,王爷可曾想过将自己的家财拿出来赈灾?”谡望脸色变换,“王爷尚且如此,那些富户不肯出钱也是情理之中了。”这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王爷金枝玉叶,恐怕从来不知饥寒交迫是何种感觉,所以,王爷不是无法救灾,而是发自内心的,并不认为需要救灾。”
    “你……”谡望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批评过,即使是他的王兄,旬盎的皇帝,也不曾直接说过他的不对。
    “白云的话,王爷恐怕不爱听,”白云自始至终都将目光放在谡望脸上,“但是,现在的情况,若王爷不肯降尊纡贵,从百姓的角度考虑,那灾民哗变便是必然了。”
    “够了,你不过是水倾城身边一个小女人,懂什么,居然来教训我!”谡望爆发了,“就是水倾城本人,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王爷是这么想的吗?”冷笑凝在白云脸上,“是白云逾越了。”白云也不行礼,自转了身走开了。
    谡望望着一袭白云渐行渐远,渐渐融入风雪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回府。”谡望狠狠跺了一下脚,斗篷一甩,大步向来路走去。
    然而,经过重灾区时,却被数百之众的灾民围住。那些人一点一点逼近,一张张被冻伤的脸孔如同鬼魅一般,一双双伸出的手满是令人反胃的恶性冻疮,遮蔽在身上的衣服亦褴褛不堪。而远处还有无数的灾民在不断的赶来,以谡望和他的侍卫为圆心,一个透着凄凉和残酷、由人构成的,巨大的圆,一直不停地扩大着。
    已经拔出兵器的亲卫们警惕着,脚下却不自觉地后退着,怯意明显。看了一眼退至自己四周再无处可退的亲兵,谡望心中也不免有些胆怯,这些愚蠢的百姓真要做些什么,身边这几个亲兵绝对无法保护自己周全的,当下只有安抚这些百姓,可是,大脑却一片迷白,找不到一句合场的话。
    亲卫中一个还算大胆的,开口问道,“不知道这是雅王爷么?还不快快退开。”然而他的声音却没了平日里的高声,只余颤颤,一点底气都没有。而这一句话却激怒了人群,人群中泛出一波一波的浪潮,似乎要一起扑上来,将谡望撕碎。那个说话的亲卫冒出一头冷汗,抓着刀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却是,人群突然安静了,挤在一处的人们更是自动让出一条路,而一袭白衣的白云,镇定地走了出来。
    “你——”谡望眼眶欲裂,恨得牙痒痒,他将百姓的围攻全算在了白云头上。
    “王爷,你只要把刚才答应我的话告诉大家,他们自然会散去。”白云不行礼,口气却是礼貌而尊敬的。
    谡望咬咬牙,不肯松口。
    “王爷是被这些围攻的百姓伤了心么?即然王爷不肯说,那便由白云来说好了。”白云转了身,面朝百姓,“今冬风雪不断,雅王爷知道大家境遇艰难,然而近年来朝廷困顿,无钱粮兵卒可以赈灾。王爷已经决定将幼儿老人安置于自己的王府之内,并拿出自己的王府月例抗灾救灾,这不但表示王爷与大家一同抗灾的决心,同时也表现出了王爷对百姓的仁爱。王爷我可有说错?”白云转头,朝谡望回眸一笑。
    谡望只觉得那笑容刺目,而他堂堂王爷只能将此隐忍,“不错。”他声音不高,却是在人群中掀起了另一丛波澜,有人领头喊了一句:“王爷千岁”,波澜便瞬间转化为滔天巨浪,浪声全是“王爷千岁”。
    被“赶鸭子上架”的谡望莫可奈何地将一些老人稚子迎入了自己的王府,心中对白云的愤恨一刻比一刻浓烈。白云却似不知他心思一般,借用他的名义,在王府中大肆指挥着众人安顿灾民。
    待安顿好王府中的新住民,白云又挟着谡望商讨救灾之事。
    “白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王府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谡望将自己的怒火一股脑倒了出来,凤眼大睁,好不威风。
    白云却微微一笑,“王爷息怒。如果灾民哗变,进而暴乱,王爷当如何向你的王兄、旬盎国主交代?”看谡望虽怒却不再责怪,白云又说,“旦有灾害,百姓都习惯由朝廷出钱出人,主持抗灾,而今朝廷困顿,既无钱也无人,所以抗灾之事举步维艰。”白云声清如溪,“而实际上,如果能让灾民主动抗灾,那缺人的问题就能解决一部分了,至于钱的问题,就需要多一些像王爷这样人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吧?”谡望不以为然。
    白云打断他,“总要试试才知道。”
    谡望与白云再次来到灾区。
    风雪中,无数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坍塌的房舍余留下来的墙角,风雪之声间的静谧中,白云和谡望在雪地上踩出来的“咯吱”声,如同一曲妙音,惊醒了那些沉默的人。陆续有人抬头看向他们。承接那些注目,白云轻轻微笑了,她试图以自己的笑容去安慰这些备受灾害摧残的人,谡望却在那样的目光中忍不住心悸,那些人等待着他的拯救,而他,却根本没有拯救的能力。
    白云选了一处高地立定,沉静的面容,透着一种敢于承担一切的豁达。白云朗声说道:“我白云,承雅王爷信任,全权主持抗灾事宜,我必与诸位共度难关。”白云的声音于迷茫雪色中引起悠远的回音,如同神谕,“请大家与我一起,同抗天灾,重建家园。”
    凝练的声音分明已经停下,谡望却觉得白云的话一直持续地缭绕在自己耳边,良久他才发觉,那是因为白云的话在他心中不停回荡。
    白云从高处走下来,走入一片完全坍塌、只留下地基的房舍废墟中。
    她将头发束紧,腰带绑紧,长衣的下摆掖在腰带上,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铲子,躬身铲雪,开始整理地基周围的坚硬如铁石的积雪和杂物。
    起初人们都漠然地看着白云一人忙碌,但不久就有几个小孩走过去帮忙,谡望认得那些孩子正是上午打雪仗的孩子——看样子,白云与那些孩子早有默契。渐渐的又有些成人走过去帮忙,那些孩子喜滋滋地喊着爹娘叔婶一类的称呼,这些人竟都是那些孩子的长辈。
    白云与那些帮忙的人低声聊天,不时发出些爽快的笑声,更有那几个淘气的孩子是不是扔一两个雪球,玩笑取乐。
    谡望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头蓦然一动,一丝特别的灵感飞速划过,他没有抓住,不过却有一种完全不同以往的感情潜伏下来。
    白云并非吃苦耐劳的人,见到有十多个人帮忙整理,她便抽身离开,带来几个孩子筹备着点火。孩子们似乎非常了解白云的主意,一个个欢快地跑开,不一会又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竟是柴禾。农人有冬日集柴的习惯,柴禾并不难寻。最近连日风雪,人们多在残破的房屋里点火取暖,但大雪不停,积存的柴木总会烧完,朝廷又似置之不理,人们大多失望了,一些妇女弱子多抱持“坐以待毙”的思想,“哗变”的气氛也一直隐隐弥散。
    人们看到白云找了一口大锅,在几个孩子的帮助下置于火堆上方,而后将积雪铲进大锅中,待雪融成水,用水瓢舀了浇在整理好的地基上,而后又迅速将准备好的土石加垒在地基之上,天气寒冷,落水成冰,土石被冻在了地基之上,然后再浇水,如此一层一层,垒砌起了一人多高的墙壁。
    墙壁的内侧,以孩子们捡回来的损坏的门窗家具余留的木头,加之一些黄草,密实的树了一道薄墙。两道墙壁之间留了一尺宽的空间,而后将草、破烂的布棉一类的东西塞了进去。墙的外侧则是浇了许多次水,冻结成厚白的冰墙。同样的方法筑起四道墙,其中一道较短,便留下了供人出入的口子,算是门,之后以木为梁,类比于墙壁的方法加了屋顶。站在这样的屋中,虽然黑不可视,但顿时却觉得寒风大雪皆已远离。
    灾民似乎看到了希望,面目中多有动容,而起初帮助白云的人都开始劝说其他人一起修冰屋。不久,大家都动起来,依葫芦画瓢地利用废墟中的破烂重新筑屋。
    看人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白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额,神色间似乎增添了一些从容。
    本来在一边看笑话的谡望,在最初的目瞪口呆之后,开始对白云打心底里赞赏起来,他走到白云身边,“真没想到你这样厉害。”
    “王爷过奖了。”白云略退开一步,“王爷,这只是第一步。”白云看向谡望,一双眼流澜起伏,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对了王爷,白云还有一些隐秘的事情要与您商量,不知王爷可否带我去一僻静之所?”
    谡望的书房很少受到主人的垂幸,往往只有仆佣按时打扫,所以,谡望每次进入书房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在书桌之后坐了,目不斜视地看着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白云,等着白云开口。
    白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将疲惫的身子倚在椅背上,而后轻轻合上眼,粉莲色的舌舔舔发干的唇,她开口说道,“今夜是第三个夜晚,冰屋勉强可以防风保暖,但终究不是长久之际。哈耶城原来的房屋都是土皮草顶,根本扛不住这么强的风雪。总要筹钱修建更结实的房屋才是。”
    谡望应道:“对的,对的,只是我手上没钱。”
    “我知道。”白云微微皱了眉,似乎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良久,方才徐徐说道,“其实并非没有办法,只是……”白云欲言又止,却是睁开了眼,目光定在谡望脸上。
    谡望忽然觉得心惊肉跳——白云的眼光如同见到猎物的狼王,幽幽地泛着算计的冷光。他问:“只是什么?”
    “如果王爷给我权力,我有办法从那些富人手中要到钱。”
    “什么办法?”
    白云微笑不语,缓缓合上了眼,宁谧的脸上,缓缓映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
    哈耶城中的富户被请入谡望的王府,不过他们却没有见到谡望。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白衣女子。女子面容冷定,一双湛澈的眼,扫视众人时亦了然无波。女子直言不讳:“大雪成灾,请诸位来,便是要商讨抗灾之事。”女子话音未落便有人提出异议,“我等皆不愿看到大雪成灾,然上天不仁,我等亦无力阻止。”
    “为人者,自不能挡天道,”白云坦然承接了那位锦衣大胖子的话,“白云代哈耶城受灾的数万百姓,恳求在座的诸位能慷慨解囊,助百姓度过此劫。”白云站起来,深深鞠躬。
    锦衣胖子说,“我们不敢违抗天意。”这个锦衣胖子不但富有,而且甚有权势,他的妹妹是当朝国主最宠爱的希妃。其余人一听他开口,便都依依嘘嘘地附和起来。
    白云直起身,腰背挺直,了无波澜的眼,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她说,“多谢国舅爷。国舅爷深明大义,白云必禀明王爷。朝廷下旨救灾,正是天意。不如就由国舅爷打个头,为哈耶百姓捐献一些……”
    “哼!”胖子一声冷哼打断了白云的唱作俱佳,他愤愤然说道,“你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朝廷之事岂是你能知道的,快快回家抱孩子去吧。”
    白云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反问道,“国舅爷不想应捐?”
    “我苦苦积攒的家业,岂能凭你三言两语夺了去?”大胖子倨傲地仰起下巴,斜着眼看白云,一脸不屑。
    白云依旧云淡风轻,“呵呵,国舅爷真是坦白。”她将放在桌上的一沓纸张拿起来,“来人,就此人拿下!”突然的大声令在座的人安静了一下,而门外传来响亮的应诺,而后两个身穿王府亲卫服的人进来,将国舅五花大绑。
    国舅终于悟过来,大喊大叫起来,白云锐利的眼神幻化出两把冰刀,狠狠割在胖子身上,生生割去了那人的希望,白云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字字如珠,落地有声:“身为国舅,逃税漏税、强买强卖、杀人越货,这里都是证据。”白云将手中的东西扔在胖子身前,“数罪并罚,将此人就地正法,家财充公!”
    亲卫齐齐应诺,一般长刀在胖子的脖颈上狠狠切下。一声惨叫和一摊刺目的鲜红,令事情马上顺利起来,富户全部签署了捐贡的凭证,并同意在王府中帮助王爷主持抗灾事宜。看着那些人战战兢兢贡献出自己的财富,并接受雅王府的变相软禁,白云脸上隐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谡望听闻白云在自己府中杀人立威逼迫富户捐钱,于是急急赶了过去。
    推开门,便看见了地板上的血痕,目光微调,看向坐在主位的白云,谡望却愣在当场——仿佛一出戏刚刚落了帷幕,观众还陶醉在戏的情绪里,而戏中的人已经卸去了粉墨,素面朝天地坐在一张椅子里,左手端着一盏小巧的茶杯,尾指还如兰花般翘起——正怡然自得地品着茶,完全不似半刻之前刚刚杀过人。
    白云见谡望杀气腾腾闯进来,就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款款站起来,木槿花瓣一般的嘴唇启合:“王爷,我们有钱了。”
    谡望只觉得无力,这女人根本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于是他挥挥手,叹了一声:“算了。”而另一方面,如果谡望仔细考虑一下,便会发现一个巨大的隐患:白云一介女流,又是刚刚进入雅王府,她如何能令雅王府的王爷亲卫毫无违逆地执行她的杀人命令?
    白云垂下眼睫,不让谡望看到自己眼中的颤抖——大姐的话萦绕耳边:“要仁慈,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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