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雷锡拉长了音重复，“让我想起水仙少年，因为过分自恋而爱上自己的倒影。”
    钟浅弋想了想，点头，说：“非常有可能。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他进‘走失之林’的动机十分可疑。”
    “走失之林”正是他们所处的这片原始密林的名字，不过知道的人只在少数。
    雷锡披上白袍在她脚边的位置就地坐下，说：“他身上人类的气息纯正，没有妖精和精灵的沾染。”
    钟浅弋冷冷笑了，“如果是那个灵力高的我都察觉不到的家伙呢？”
    就算那一次的遇见已经过了好久，雷锡还是结结实实地抖了一下，那个灵力高的可怕非人类在他过往几千年的记忆里从不曾听说过，而一旦出现，就是他永远的噩梦。
    钟浅弋接着说：“他实在是强大得过了头，谁知道他那时候说的人是谁。”
    雷锡怕冷一般把衣服紧了紧，才说：“你有问你家的老头吗？”
    “问了，他说不清楚，不过我猜他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多少有什么顾忌。”夜空中厚重的云层慢慢被拨开，她看着那一轮忽隐忽现的明月，脸上的表情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怎么拨也拨不开的阴影。
    雷锡静静坐着，没有说话。
    “啊呀呀！”钟浅弋将手往后一撑仰倒，总结：“总之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些啊。”
    雷锡怀疑的看她，问：“那下次要去哪里找精灵王的墓地？该不会还遇上这个极品中的极品吧。”
    钟浅弋沉重地叹口气，说：“我不对未来做任何评价。既然‘走失之林’里没有，那么下次就去‘四号站口’。”
    “不要。”雷锡硬生生打了个寒战，“我才不要去那个地方。”他强调，“死也不去。”
    钟浅弋伸手敲他的头，语气凶狠：“你是老大我是老大？”
    “你是。”雷锡的脸皱起来。
    钟浅弋甚觉满意，东张西望无所事事几分钟，突然说：“冰冰后天就会到了。”
    “嗯，然后呢？”
    “然后啊•••”钟浅弋说，“我们接下来就会有大麻烦了。”
    雷锡见怪不怪，“她又是翘家啊，好像再过一个学期就要考博了吧。她家家长铁定气死，哦对，还有她身后那一群紧追不放的牛粪。”
    钟浅弋大笑，“中文不好就别乱指代。”
    雷锡洋洋自得，说：“不是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吗？中国人最喜欢修辞，我这是学以致用。”
    被他不知道从那里来的自信心弄得莫名其妙的钟浅弋摇头，说：“虽然你的水平越来越差，但如果冰冰听见你的话一定开心，她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夸耀自己的机会。”
    “本来就是好的比喻。”雷锡嘿嘿一笑。
    夜晚的寒气渐渐侵袭而来，望着远处只见零星光点的篝火，空气中再度弥漫着各有所思的沉默。
    “浅浅。”雷锡抬起头，失去帽子遮掩的脸暴露在乍现明亮的月光下，苍白而孱弱的，充满孩子气的脸盘。独属于妖精的暗青色纹路从眼角伸展开来收在下颌，覆盖住脸上大半的肌肤，现出几分慑人的冷意。他说：“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不论你相不相信。先不说这个灵力高的可怕的高手，就算是晓晓身边的那两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更何况赛恩斯现在都有背叛的意向，浅浅，我不是在示弱也不是不相信你。”他把这句话说的很认真，“但是，这一次掌握局势的并不是我们。”
    钟浅弋还是笑，有点自嘲有点不屑，说：“放弃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如果是无法逃避的事，想太多都是枉然，你活在世上六千多年，难道还看不透人这种生物吗？”
    “我•••”雷锡眼神闪烁，“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出事。”
    “会出什么事？”钟浅弋皱眉，雷锡反常的谨慎让她不解。
    雷锡沉默，而后语气低沉地说：“你家老头子的主子•••那个人类，你知道他和上代精灵王的关系吗？”
    “敌人。”钟浅弋简短地说。
    •••雷锡不可理喻地白她一眼，“你家老头糊弄你的话，你信吗？”
    “无所谓信不信。”钟浅弋耸肩，“不是和自身相关太多的事情，也没必要投注太多的热情。”
    “果然自私又自大。”雷锡小声嘀咕一句，继续转入正题，“上代精灵王性格诡诈多变，能制服他的人类城府当然只会更深。两个•••”他犹豫了一下用词，“•••人？呃，他们原先还是很意气相投的朋友，怎么说，该说是王见王，一开始的确为找到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兴奋，但因为人类与精灵之间不断升级的冲突，他们的矛盾也就跟着激化了，到最后决裂时•••”
    “等等，”钟浅弋做手势打断，“他们关系正常吧？”
    雷锡郁闷无比，“你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呀，他们两个清白得很。”
    点头表示明白的钟浅弋示意他再继续。
    雷锡清清嗓子酝酿一会儿被打扰的情绪，说：“我知道你家老头说过他，不过他也有没说明和不知道的事，司马延虽然是天师道中不世出的人才，但他出身皇家，向来是不拿正眼看人的，个性和老头说的根本没法比。上代精灵王一死，人类精灵签了条约，他本身就不算好的脾气更加暴戾难测，后来天师道其他分支忍受不了他的残暴，又有皇族中人早将他视为眼中钉，两方一拍即合，联手合谋杀了他。”
    “接着呢？”迟迟等不到后文的钟浅弋问。
    雷锡深吸一口气，摇头：“没有后来了。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
    钟浅弋一巴掌拍过去遮住那张碍人的脸，哭笑不得地说：“就只有这些啊，你是在耍我吗？”
    又一次被蹂躏的雷锡还不要命地点头，诚恳认真：“司马延是在不是什么好人，那种人死了就死了吧，你家老头干嘛还要让他活过来啊，还不如上代精灵王来的可爱呢。”
    钟浅弋乱捏乱揉一阵，没了兴趣，悻悻地收手，说：“虽然爷爷有点愚忠，但他其实看的很明白，做事不会无缘无故，也绝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雷锡按住发红的脸颊，眼里是明显的不信，说钟家老头的任何好话他都不会承认的。
    似乎也很明白这一点的钟浅弋又笑了起来，用手比出一点短短的距离，戏谑着说：“也对，我忘了你们妖精的脑仁就只有这么•••”她再把距离缩短一些，“这么一点点的。”
    “钟浅弋！”雷锡气结。
    钟浅弋于是十分愉快地大笑。
    厚重的云层再次蒙住月光时，钟浅弋笑不出来了。
    逆光处，那个他们口中的水仙美少年长身而立，声音悦耳如流水，却比今夜的月光清冷更甚。
    “你们在做什么，还有，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