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国本 第五章 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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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天德三年十月,在王延政主持下,一座粗陋的小高炉终于成功的在闽江河畔立了起来,当第一炉铁水流出高炉凝结成铁块的时候,围在高炉四周的科学院的院士们看向王延政的眼光充满了崇拜。
当然,简陋的小高炉远远达不到后世可以任意调配料比,可以回收煤气加热之类,但是这样的冶炼方式让冶铁中效率最为底下的炼铁阶段的效率提高了何止百倍,这样发前人未所见的新奇想法,让一众院士们贫乏的阿谀之词滚滚不绝的向王延政涌来。
“不知此物名之何?”李彦辉虽然不懂这些“奇技淫巧”,但是并不妨碍他对康王殿下的崇拜。
“此炉高耸,就以高炉名之吧。”王延政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不可,此物巧夺天工,怎可如此轻易称呼?依老朽看,不如称为‘康王炉’,大家意下如何?”一向木讷的刘二这时却是激动异常,毫不犹豫的打断王延政道。
“好好,好啊……”听的“康王炉”,四周顿时又是一阵谀辞连片。
“没什么得意的,没什么得意的。”王延政摆摆手说道,随后又小声嘟囔起来,“可惜没有电,不然再垒个小平炉,这钢……”
“平炉?这平炉又是何物?莫非殿下仍有藏私不成?”前面几个字李彦辉并没有听清楚,只是因为后面的“平炉”中还带着个“炉”字,所以听的特别真切,连忙凑上前来问道。
“没了,没了,平炉又是何物?”王延政连忙打哈哈道,开玩笑,再解释起“平炉”来,只怕要开一门科普知识普及课,“钢嘛,当然还是要用灌钢之法才能得之啊……”
李彦辉不说话了,只是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刘二看二人说的热乎,凑过来的时候正好又听到了“灌钢”,双眼顿时又亮了几分,激动地问道:“莫非殿下还知道这灌钢之法?”
“这灌钢之法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吗?本王当然知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原来,虽然王延政是理工科的学生,但是对于钢的生产历史还是烂熟于胸的,这灌钢之法早在东汉时期就有记载了,经过后来两晋南北朝的发展,基本上已经成熟了,王延政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钢是个怎么个锻炼法,自己主观的认为以灌钢堪堪媲美于早期平炉的冶炼效率,这时最普及的炼钢方法当然就应该是灌钢法了。
“老天有眼!天佑我大康啊!”刘二闻听王延政会这灌钢之法,却是激动地两膝跪地,叩首不止。原来虽然灌钢之法早已成熟,但是由于唐末连年战乱,各藩镇对于工匠,特别是与兵器相关的各种工匠控制的都非常严格,本来以唐末工匠的“贱户”的地位生活就颇为不堪,加上藩镇诸侯的严厉控制,各地技艺精湛的工匠早已日渐凋零,这灌钢之法现在据说也只是在北朝的大晋还有延续,其他的各地铁匠们却是无缘一见了。
原来如此,王延政心下里暗自庆幸,原来自己好奇古代的冶炼技术,又对于唐末冶炼技术倒退,甚至连后来为避战乱东逃倭国的工匠们做出的刀都被称为“倭刀”,心下里甚为不满,所以对于古代的冶炼历史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自己狠狠地找了一番中国古代冶炼断代史,所以对于这个灌钢,包括唐时锻刀术倒是烂熟于心。当下也不藏私,就着河边的草地让科学院的众院士们席地而坐,细细的将这灌钢之术讲了一通,当然,讲的最细的不是《梦溪笔谈》和《天工开物》中的那两种,其实到了清代灌钢之术在安徽芜湖、湖南湘潭等地都比较兴盛,记录的倒是非常简单,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过是“以生铁与“熟铁”并铸,待其极熟,生铁欲流,则以生铁于“熟铁”上,擦而入之。”解释了半天,众人之中自然有聪灵之人早已备齐笔墨,将王延政的每句话字字不落的记了下来,后来这种方法也就被众工匠命名成了“康王灌钢法”,倒是令王延政哭笑不得。
既然已经显摆了,也就不少什么了,当下里王延政又对着草地上一圈已经有点石化的院士们讲起了“唐刀”,由于唐末的战乱,各地的矿产开采也陷于停滞,大唐时期的各种武备到的此时也已经十去七八了。
唐刀中,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
仪刀:盖古班剑之类,晋宋已来谓之御刀,后魏曰长刀,皆施龙凤环。至隋,谓之仪刀,装以金银,羽仪所执。
障刀:盖用障身以御敌。
横刀:兵士所佩之刀,名亦起于隋。《唐律疏议》卷八卫禁律“诸宿卫者兵仗不得远身”(疏)议曰:兵仗者,谓横刀常带;其甲、矟、弓、箭之类,有时应执著者并不得远身。宿卫时,“横刀常带”,故而高宗对为千牛卫将军的王及善说:“他人非搜辟不得至朕所,卿佩大横刀在朕侧。”可见横刀为宿卫官兵的主要兵仗。府兵战士自备横刀,宿卫时常佩横刀,唐横刀是兵土普遍所佩之刀。
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
四刀中,陌刀为长兵,余为短兵,陌刀更是步军对付骑兵的神兵利刃,只可惜这陌刀全刀需以精钢打造,极是耗费钢材,唐末以来各藩镇互相征伐,由于各藩镇骑兵都不是很多,而且随着战乱的破坏,钢材的生产受到了极大地破坏,而且全钢的陌刀重量高达四五十斤,陌刀手自然需要孔武有力的军汉,唐末以来各国连年混战,民不聊生,军队也是以量取胜,虽然近几年来天下各国疆界基本安定,各国君主也出于各种原因与民修养,各国民生有所恢复,但是对于军队质量的提高依然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达到的,因此这陌刀的打造也就慢慢的停了下来,到了今日更是没有哪个国家奢侈的去设立一支陌刀队了。
十二月初,由于临近年末,又刚刚平定了内乱,本来就算是大城的福州城日渐热闹了起来,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商家们卖力的吆喝着推销着天南海北的货物,人们也三五成群的采购着过些天要用的年货,忽然,街上的人群一阵骚动,却原来是街口王府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虽然没有官府仪仗,但是马上的骑士却都是一色的紧身武士袍,胯下骏马也都是高头大马,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富贵气,偏偏马速又是很快,行人商贩偶有躲闪不及,马队过去自是一番鸡飞狗跳。
看到手下如此表现,虽然心里焦躁,王延政仍然高喝了一句:“王贵,不得扰民!”
却不料话音刚落,只听得队伍中最前面的王贵“啊”的惨叫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似乎是路边的摊子散架的噼里啪啦声,而王贵的惨叫随即变成了一声闷哼。
王延政自然是不会骑马的,随着车夫一阵抽冷气般的吆喝声,王延政乘的马车也是来了一个急刹车,毫无防备的康王殿下脑袋重重的撞到了车厢上,还好没有从车前帘子那滚出去,虽然疼是疼了点,总是没有丢了什么面子,眼冒金星的王延政很奇怪的第一时间没有感觉到疼,反倒是从心下里冒出一丝侥幸来。
虽然喝住了马,但是后面车上传来的重物撞击的声音却是重重的传入耳中,那车夫感觉好像康王殿下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了自己的心窝子一般,车子匍一停下,慌不迭的跳下车来不住的对这马车磕起了头。
王延政自是不会跟车夫计较什么,稍稍揉了揉还在冒着金星的脑袋,略显恼怒的问道:“王贵,何事?”
“禀殿下,前方街道有人拦路!”车子外面传来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想来那王贵刚才一下摔得不轻,马车都停了他却还没有起来。
王延政一听,心下里想道,不会是又有人当街拦路喊冤吧?莫非自己这“青天大老爷”的名头打出去了之后百姓们现在都时兴拦自己的马车来告状?还没等多想呢,只听得外面一阵脆响:“大胆狂徒,青天白日,竟敢闹市纵马,尔等以为我福州大牢的饭菜比家中香吗?”
一听这说话的声音,王延政不由得愣了一下,竟然是个女声,而且这个女声还把自己称为“狂徒”,而且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自己的侍卫统领王贵还吃了老大不小的一个亏?一连串的念头涌来,加上自己的脑袋还是又疼又晕,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外面的侍卫一看自己的主子没有发话,还以为主子正在酝酿“雷霆之怒”,心里一凛,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大喝道:“大胆刁民!冲撞殿下车驾!还敢污蔑殿下!给我拿下!”一声令下,马车周围顿时一片兵器出鞘声。
周围金属的摩擦声却是正好把走神的王延政的神给拉了回来,听得外面已经一触即发,王延政连忙出声喝止道:“慢着!”说这话自己打着帘子钻出了马车,抬眼望去,眼前的场景让王延政一阵哭笑不得,自己侍卫统领王贵的马被一个约是二九年华的女子牢牢地拉住,而王贵早已不在马上,正从地上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脸色涨的通红,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上,大有将这女子一剑刺于马前的架势。
看到那女子听到侍卫说“殿下”后变了脸色,王延政也就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思,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的那份“侠义心”在作怪罢了,当下想着一众如临大敌的侍卫们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王贵,早就说过不要扰民,看看,吃亏了吧?好了,身子不碍事的话就赶紧上马赶路吧,”说完冲着那位“侠女”露齿一笑就想转身钻回马车去。
“慢着,你,你……”侠女一见王延政要回马车去,心一急喊出了口,可看看周围怒目而视的众侍卫,再想想那人的身份,声音不由得又低了下去,喃喃的说道,“你的人可把这位老伯的果子摊撞翻了,怎么能一走了之?”
声音虽小,王贵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原本还在扑打身上尘土的手愤怒的指向了这位侠女:“大胆刁民,冲撞了殿下的车驾,殿下宽厚不予责难已是大幸,还敢无理取闹?”
哪知道康王殿下转过身来问了身边侍卫之后却说道:“王贵,孤时时告诫尔等不可贱民,汝当孤语为耳旁之风否?赔给老人家一贯钱!还不快去!赶路要紧!”说完又对着那侠女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马车。
在王延政看来,损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偿,要走了自然也要跟眼前的人告辞一下,哪怕就是仅仅点个头,但是在侠女看来这一国之主因一小民而责罚了自己的心腹,不仅没有追究自己的冲撞冒犯,反而对自己赞许有佳,所作所为倒真正是称得上贤明了。“侠女”都这样想,周围的斗升小民却是已经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个变,纷纷然伏地大呼起“万岁”来。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对王延政产生什么额外的影响,事实上,如果不是后来的发展,这件事在他回到马车里之后就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了,现在的他,脑子里充斥的全都是刚刚工学院差人送来的“喜报”——那“灌钢法”,经过工学院一众人两个月的努力,竟是成了!虽然灌钢法自东汉已有之,但一则古法虽产钢快捷,但是过程繁复;二则古法制出的钢脆而易折,质量参差不齐,不如百炼钢质量稳定,而两月前自己对刘二他们说的则是真正成熟的灌钢制法,再配上不同的冷却液,足以稳定钢的质量!
第二日,朝会后,回到御书房的王延政还没来得及脱下衮服,门口闪进一名内侍伏地禀道:“陛下,礼部尚书程纬斌求见!”
“宣!”
“臣礼部尚书程纬斌叩见吾王千岁!臣死罪!”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进得御书房之后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
“哦?程卿家何罪之有啊?不必如此,平身说话吧!”王延政赶忙从书桌后面起身下来扶起程纬斌,开玩笑,程老头六十多的人了,万一不停地磕头磕出个脑溢血什么的可如何是好?
“陛下,小女昨日冲撞车驾,出言无状,犯上作乱……”程尚书越说越是词不达意,都有点语无伦次的意思了。前唐亡后,各地纷乱迭起,握有实权的军阀们纷纷沐猴而冠,称王称帝,但是唐末的战乱使得礼法崩坏,手握军权的军中将领又多是粗鄙之辈,本来就是些个草菅人命之徒,穿上龙袍之后更是稍有言语不和就是一通乱杀,几十年纷乱下来,乱世文人命如纸,现在的文臣大多都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子。
虽然程老尚书说的乱七八糟,王延政还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程老尚书,莫非昨日那女子?”
“回陛下,正是小女。”原来这程老尚书四十多了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自然是有些骄纵,而自己的女儿倒也是“不负众望”,整日里与一班江湖朋友呼来喝去,竟然也练成了一身不俗的功夫,整日里在城内“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其他人碍于老尚书的面子与权势倒也不敢为难,却不想昨日终于惹下了大祸,老尚书听到宝贝女儿做的事差点当场晕死过去,家法伺候了之后将女儿关在了绣楼之内,自己也慌不迭的赶来给康王请罪。
“程老尚书不必担心,昨日之事本就是孤的不对,孤御下不严,惊扰百姓,令爱侠肝义胆……”说到“侠肝义胆”,想想小小人儿飒爽的样儿,王延政不由得微微一笑,“孤非桀纣之君,自是知晓己身之错。”
程老尚书听完,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谢陛下,小女顽劣,倒是让陛下受惊了,昨日小女归家臣已经将其家法惩治了一番,日后必定严加管教!”
“家法?”王延政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脑子里却是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来,一个小小的可怜的人儿泪眼婆娑的跪在阴森森的祠堂里,面前立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干瘪老头,正恶狠狠地拿着鞭子准备抽打这个可怜人儿,王延政身子一抖,略显小心的问道,“老尚书的家法是?”
“回陛下,臣昨日已将这顽劣女家法惩治了……”
“你的家法是什么?”王延政有些着急,声音就高了一点点。
“回陛下,臣家家法是,是用那竹板抽打手心。”老尚书心里虽然奇怪康王为什么会对别人家的家法忽然感起了兴趣,还是不敢怠慢,躬身答道。
“哦,那就好,还好没有鞭子……”王延政忽觉自己失言,忙断了话头,“打了多少下啊?”
“回陛下,打了三十下……”
“什么?三十下?”王延政小小的喊了一声,心下里忽然一阵不忍,说起来,这个小丫头还是由于自己的缘故才被老父用了家法,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就说了一句,“等一下我去看一下她。”话说出来,康王身后书桌旁的内侍愣了,老尚书也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