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旧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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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想了一想,回头来看沈录,“少书,白苹无父无母,在杨府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个下人,而我父母俱亡,说起来还应该是个已死之人,身份远不能见光,你觉得我和她相比,她低贱许多吗?”
    “这怎么能……”
    我不等他说完,又说,“勾栏妓|院中的小倌娼伶,多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才沦落风尘,那你觉得和他们相比,白苹又高贵很多吗?我又高贵很多吗?”
    “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沈录也十分激动,“连氏是百年望族,因为被奸臣陷害才惨遭满门抄斩,你当时不过几岁,寄人篱下又死里逃生,孑然一身却仍能靠一己之力谋一份正当营生,有何低贱之处?而他们,他们……”
    “他们如何?”我轻声说,“同是身世飘零,我能谋一份正当营生固然令人不敢轻视,但这是因为我有你们不知道的离奇际遇,我同他们没有可比性。少书,不客气说一句,并非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换做是你,你就一定能过得比他们好?你可以做到我现在所做的?”
    “这世上没有谁比谁低贱,也没有谁比谁高贵,都是只红尘可怜人。”
    “便是那些蒙父祖庇荫的,也不过投了个好胎,保得这匆匆一世太平安康罢了。来的时候是赤条条地来,去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人能带走什么。”
    “祖坟?宗祠?连氏十四年前满门抄斩时,一生为北苍殚精竭虑,过劳而死已经九年的连太傅被挖坟鞭尸,入宗祠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
    “一死万事空,我百年后不回祖坟,也不入宗祠,能得临水一抔黄土,掩埋半生风流,足矣。”
    ……
    这天我们只要了两个房间,我和远帆直接住一间房。晚上,俩人并排躺着,没一会儿,远帆忽然小声叫我,“东家。”
    “嗯?”
    “你真的觉得,这世上没有谁比谁低贱吗?”
    “这几年,我哪次骗过你?”
    “……没。”
    “那不就得了?”
    “东家。”
    “嗯?”
    “你百年之后真的只要临水一抔黄土?”
    “嗯,葬在河边江边海边都可以,如果还能背靠青山就更好了,没有也没关系。”
    “东家。”
    “说。”
    “如果你死了,我还活着,我就在你墓旁搭间小木屋守着你。然后等到我也死了,就葬在你旁边,好不好?”
    “难道你觉得到时候我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赶你走?”
    “但是,如果我死在你前头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我想你陪我。”
    “……!?”
    “要不到时东家将我烧成灰装在罐子里,等到百年的时候,再一并带着我入棺好不好?”
    “等你要死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如果你还没有改变主意,我也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东家。”
    “还来?”
    “你真好。”
    “……”
    “……”
    “你今儿晚上废话怎么那么多?”我翻个身,一脚踢开他搭过来的腿,“快睡!”
    夜渐渐深了,身边远帆呼吸安稳平缓,睡得沉酣。我闭着眼睛,听见窗外间或响起树枝折裂的声音。
    又在下雪了吗?
    我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床帐,忽然想起已经过了很多年的往事。十年……不,是十四年,转眼已经过了十四年了。十四年前,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一个雪夜呢。
    一个快三十岁的灵魂在一个五岁的孩童身上醒过来,沧海并未变作桑田,睁眼却人非物也非。
    历史长河滚滚而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溯流而上。
    这是一个陌生的时空,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那到底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后来……
    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溺水而死,也知道了“自己”所谓的身世。然后认识沈录,认识杨叔,离开沈家。
    再后来遇见中流,遇见白苹,遇见远帆。事情多得让人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前尘往事竟真的如梦一场,慢慢的有些记不清了。就连自己的死因都只记得个模糊,似乎也是溺水而死。
    倒是这一世,十四年前仿佛就是昨天……我在秦家的破落屋子里醒来,惊破一堆心怀鬼胎的人的胆……不久知道“自己”原来是父母双亡身份隐晦寄人篱下不受待见……
    倏忽过去一年,与我身世相近的沈录来到秦家,住在我的隔壁。后来我去厨房偷吃的,认识做厨子的杨叔。然后无意中发现“自己”溺水而死的原因颇为蹊跷,留在秦家危机重重,不得已开始暗暗计划脱离这种被动的局面。
    几次跟杨叔出门采买,看见城中一间生意冷清的饭馆门面时,心下有了计划。找着机会偷偷买了半两砒霜,用油纸层层包好,藏在床底的一块砖头下面。
    那饭馆苟延残喘了两年,而砒霜放得几乎要回潮,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铤而走险的一着。秦家主母生辰,我路过前院,上前拜寿,得赏一碟点心。欢天喜地地捧回来吃,尚未吃完,人却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大夫一诊,砒霜中毒,只差一点点就死了,幸好命大。再一检查,剩下的半块点心中果然混着砒霜!两日后醒转,证据俱在,我痛斥江湖中小有声名的秦家领了连氏的财,却想背信弃义,谋害连氏所托的遗孤?!
    秦家百口莫辩,一气之下退还了所收三十万两的一半,将我赶出去。我揣着十五万的银票,带着可怜我孤苦无依的杨叔离开秦家,转头便盘下那早已是强弩之末的饭馆,大肆改装,重新开张。以杨叔为东家,我也改姓杨,做起饮食生意。
    ……
    我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事了。在这样一个雪夜却忽然又忆起,也许是因为今天对沈录所说的那番话。真的是“离奇际遇”,换了别个,谁想得到一个八岁的小孩会有这样的算计,给自己一天一天慢性服用砒霜,以达到某一日的猛然爆发却不伤性命?换了别个八岁的小孩,谁又会懂得怎样经营饭馆,想出各种各样新奇巧妙的营销名目,将一个小小的饭馆生意扩大到颇具规模的酒楼?
    我没有死,没有沦落风尘,不是因为我的出身有多高贵,而是因为我并非一个真正的八岁孩童。
    所以,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
    只是因为我们的际遇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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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不幸被同一把刀连割两次,整个月几乎没怎么摸过键盘所以没写文。
    这个月23、24号有考试,我的书还没开始看……OTZ……
    所以……先发这边的2000字安抚一下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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