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流火  第三章 安阳王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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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后
    一阵阵细碎的哭泣声与剧烈的咳嗽声从一个极小的破旧院子里传出。
    这个院子位于一条并不繁华更可说是凄凉的胡同最深处,少有人影的门外种有两株不甚茂盛的柳树,几根枝条随风摇摆着,有种说不出的落寞……院内空间极小,空地上除了几盆兰花并无他物,两间年代有些久远的平房毫无生气地座落在院子正后方,门上的竹帘被阵阵风无情拍打着。
    屋内更是简陋至极,大致只放了一张堆满书稿的旧书案,一张单调的木床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器具。
    木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年轻男子,他头发散乱,眼皮半合,气若游丝。
    木床旁坐着一个七旬老妇,声音沙哑地哭喊着:“墨儿……墨儿……你看看娘啊,你睁开眼看着娘啊……”一声比一声悲切、凄惨。
    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是孟书墨。谁也无法相信一月前还意气风发的他现在竟濒临死亡边缘。咳嗽得喘不过气的他神志不清地说:“娘,孩儿活在这世上,第一次觉得这穷酸书生的身份多么的不齿……咳咳……娘,孩儿此生对不住您,来世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情……咳咳”呕了好大一口鲜血的孟书墨似乎快支撑不住了。
    “墨儿你在说什么……墨儿呀,你坚持住啊,娘已经托人去找严公子了,他马上就过来,你可得撑住啊墨儿”老泪纵横的孟母悲痛欲绝,当了十几年寡妇的她将毕生心血与希望全部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脱离这般贫困的生活。不料不但事与愿违,还等来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叫她怎么活!“墨儿啊……你叫娘以后如何去见你爹?要是娘早知道你去一趟金陵就变成这样,娘死也不让你去!墨儿,墨儿,不要把娘丢下啊……呜呜”凄惨的哭声充斥着整个院落。、
    “娘……人生由命,富贵在天,我……我……”
    忽然,竹帘被人哗啦一声翻起,急急传来一阵脚步声。
    “贤弟——贤弟,我来了——”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孟书墨感觉到自己的手猛地被一双强有力的手包围住,温暖从对方手心不断传来。他微微睁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那人有极为英俊且具有男子气概的长相,身材健硕,长发用紫玉金冠淑于头顶,身着华贵的镶金丝黒缎暗纹袍,一双鹰隼般的眼眸,流露出的却满是关切,紧拧的眉心透露出强烈的焦急之情。在他身后站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
    “严大哥,你来了,我没事的……”孟书墨虚弱地向那人微笑。
    “贤弟,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你就成了这副模样?”严克浪实在不敢相信以往那个和自己吟诗作赋,把酒言欢的孟书墨和现在自己眼前的孟书墨是一个人。
    “大哥,我这是肺痨,怕是治不好了……咳咳……”
    “什么?肺痨?贤弟,你何时染上这种病?”严克浪将自己包围他的手心收紧了点。
    “其实一年前就已经染上了,当时没太在意,就随便抓了点药喝,倒也不太咳嗽,哪知最近两个月咳得异常厉害,找完大夫又没钱抓药,只好这样拖着……咳咳,拖到现在这个样子,怕……怕是不行了”孟书墨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已经听不到他在讲什么。
    “贤弟……”严克浪眼里流露出一丝受伤,“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愿来找我么?”这实在让自己头疼,以自己的身份难道还不能给孟书墨一官半职的?偏偏这个书呆子太过古板,说什么也不接受这“无功之禄”……官职什么的不接受也就罢了,连银两珠宝之类的自己多如牛毛的东西他也统统拒之门外,让自己坐视他贫穷潦倒却只能哀声长叹。
    “大哥……你误会了,我托人去京城找过你,可是王府的人说你下江南了……”还鄙视地说七王爷的朋友都是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没见过他这样的“朋友”。
    严克浪一听,自责地用手掌拍打着木床边沿,懊恼地:“都是我!都是我!一去就是两个月,害你变成这样!”随即望着孟书墨坚定道:“还好我现在赶来了,我带来了宫里最好的太医,一定能把你治好,贤弟,相信我!”
    太医也开口:“是啊,孟公子,可否让老朽为您诊治一番,或许还有希望,也好让七王爷放下心来啊。”
    孟书墨摇摇头,胡乱开口:“对于一个求生的人来说,或许希望很大,但对于一个求死的人来说,只是浪费精力而已。”
    严克浪闻言大惊:“贤弟?!你说的什么鬼话?”
    此时孟母也忍不住哭出声:“墨儿啊,你到底为何求死?你宁可死也不要娘?!”
    两行眼泪子孟书墨眼角缓缓流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前再穷再苦,生活再艰难,他连牙都没咬过一下,每日谈笑风生,诗酒琴棋作伴的生活虽平淡,但自己却过得悠游自在。本以为能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孟书墨扯出一抹苦笑,自嘲地想,如果她没出现在他的生命,他也许就能平淡走过这平凡的一生,毫无眷恋,了无牵挂。然而现在……就算自己知道她是唯利是图之人,也还是无法从从心里将对她的倾慕抹去。但是被拒绝的残酷现实让自己觉得两人交集的最后希望已破灭殆尽,不由滋生了厌世之感。
    孟书墨痛苦地闭上眼,不再开口。
    严克浪本想再询问一番,见此情形,也就不作声了。哪知“扑通”一声,白发苍苍的孟母重重地跪倒在自己面前:“严公子!大娘我求你了,救救墨儿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你是七王爷,你一定能救他对不对?!”说完就把额头朝地上猛磕,吓得严克浪赶紧将她扶起:“孟大娘,您这是干什么?!我跟书墨情同手足,当然不会看着他死……您快请起!”
    慌忙将痛哭流涕的孟母扶起坐下,严克浪终于忍不住问:“大娘,书墨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心寻死?”
    不问还好,一问孟母更是哭得撕心裂肺:“一个月前墨儿去了一趟金陵,回来的路上淋了雨受了风寒咳得厉害,吃不下也睡不着,请了几个郎中抓了几服药也没见好转,咳得厉害的时候会咳晕过去……他又不肯告诉你,我们孤儿寡母的,家里也早就没什么钱了,拖到现在……”
    金陵?严克浪思索着,据他所知书墨在金陵并没有认识的人,虽然自己曾经邀请过他到自己位于金陵的别院小住,却也只停留了半月而已。思至此,严克浪又问:“大娘可知书墨此行为了何事?”
    孟母稍稍止住哭泣,想想之后回答:“墨儿只说去见一个不可不见之人,其他就什么也没说了……”
    严克浪眉头深皱。一个不可不见之人?!他这个贤弟一向只会舞文弄墨,清心寡欲,怎么会有“不可不见之人”?
    越想越疑惑,严克浪转身走到书案前。昔日整齐的书案此刻却毫无秩序,一本本厚厚的书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看起来被保存的很好,墨蓝色封面上只有“望云集”三个楷体字。
    走马观花地翻着,严克浪认为它仅仅是一本普通的诗集,没什么特别之处。当夹在书页里的一张纸出现在他视线时,他犹豫了一下,将那纸摊开,俨然看见纸上行云流水般的一行字:“此生俯首只为君”。
    严克浪大为震惊!那纸上之字毫无疑问是出自书墨之手!在他看来如此惊天动地的言论竟是出自书墨,这件事让他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带着怀疑的思绪,严克浪想起孟书墨最近似乎异常喜爱阅读诗集。有几次他们共游云湖,在烟雾笼罩碧波荡漾的湖面上荡着画舫,品着香茗,好不惬意……哪知孟书墨居然自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诗集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害他这个倡游者百无聊赖地喂了一下午的鱼,不时埋怨道:“贤弟也太辜负我的一片盛情了吧,面对如此惬意的美景居然还能看书?!”孟书墨微微一笑:“大哥有所不知,在这种美妙的情境中阅读此诗集方能身临其境,不信我给你诵两句,”说罢朗声诵读起来。
    “水波漫漫越竹桥,相思焉能渡寂寥。红杏青柳艳阳日,拂叹余生尽路遥。”
    严克浪大赞绝妙,并问此作者姓甚名谁?
    只见孟书墨两颊生晕,缓缓开口道:“此作者乃金陵人是也。”
    如此严克浪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听他诵着一首首精妙的诗,慢慢地沉浸在情与景的天然完美结合中。
    然而此刻这本诗集……
    思绪忽地转回现时,他飞速翻阅着手中的诗集,不时发出“哗哗”的声音。
    果然!一首名曰《玉桥吟》的诗映入眼帘,此诗正是孟书墨那日所诵之诗。
    迅速记住这本诗集的作者名,严克浪将它揣进衣中,转身对孟母说道:“大娘你放心,我会给书墨找最好的郎中和药材,张太医也会留下为书墨诊治,他不会有事的。”接着自怀中摸出几张银票递给她:“这些钱你收下,好好照顾书墨。”
    一旁的张太医也恭敬地作揖:“这位大娘尽管放心,鄙人的医术虽不是什么华佗在世,在宫里却是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令公子的病虽严重,但若能及时诊治也是有很大希望的。”
    已经昏睡过去的孟书墨显然听不到这番对话了。
    在孟母的感激涕零声中,严克浪跨出了孟家破烂不堪的小院。
    守在马车前的贴身小厮严五一见主子出来,便拍拍自己的脸赶走瞌睡虫,恭敬地将车厢前帘拉开:“王爷您可出来了,小的我都快睡着了……您是回别院呢还是先去醉仙楼喝上一小杯?掌柜的说给您留着上好的杜康哩~”说起来那杜康酒可真是好酒啊,说不定主子高兴还能赏自己几杯呢呵呵呵……
    严五显然还沉沁在无限美好的幻想中,却只听已坐进车厢的严克浪冷冷开口:“我看你是还没睡醒。赶紧驾车,我们要去金陵一趟。”
    金陵?!可是现在已是傍晚,天空中斜阳残照,如血的余晖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黑夜……
    严五无奈地撇撇嘴:“王爷,现在快天黑了耶……要不先回府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如何?”
    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废话,快走!”
    严五认命地爬上马车,赶车离开。他这主子一旦生起气来比火山爆发还猛,他可不想被烧得连一根毛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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