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 上卷  零零五 梦里不知身是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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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承诺过的……你分明与我击掌为盟的……君子一诺……无戏言的……”
    混沌中,一个女声细不可闻,飘飘忽忽,似真似假,如雾如幻。然而,其间夹杂的怨愤,竟令人无端生起寒意。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茫然四顾,入目全然黑暗。有如万丈深渊,无底无壁。哀怨的声音却是愈发靠近,听在耳中,竟又积分熟稔。
    竭力举目望去,重重黑暗阻滞了视线,终不得见。女声倏忽湮没,仿若从未出现。而黑幕此时却像是涟漪般地,层层荡漾开去。不远处,一袭赤衣隐约可见。
    他伫立在原地,视线如被磁石吸引,定格在那抹赤色上。如瀑青丝,乘风轻扬,朱赤衣袂,袅娜飘逸。
    她是谁她是谁?是谁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他想上前,想唤她转过身来,却如被隔空点穴,无法动弹。赤衣女子宛若洞悉他的渴求,缓缓转过身子。玉手柔荑,持着墨绿丝带,更显肤如凝脂。
    墨绿的丝带……
    他紧紧盯着手中的丝带,清泪溢出,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皇上!皇上醒醒,醒醒!”
    凌婼看着上官曜似梦魇了,时而颦蹙时而大笑时而流泪时而挥舞双手,轻轻地唤他。
    上官曜缓缓睁开眼,转过头对上凌婼关切的眼神,迷离的思绪顿时清醒。他坐起身,凌婼已端至一杯清水,道:“皇上,臣妾去点些檀香。”
    上官曜摆摆手,只道:“夜深了,皇后去歇息吧。朕无妨。”
    凌婼微微一笑:“檀香宁神,还是点些吧。”接过空杯,走至熏香炉前,点上了些檀香。回身,只见上官曜望着她,已然出神。
    对上他茶色的如深潭般的眸子,脸颊竟微微发烫。凌婼移开视线,轻声说:“皇上可再睡一个时辰。”
    半晌不见他回答,不禁抬眸看向他,上官曜依旧是痴痴地看着她,眼光迷蒙,她举步至前:“皇上?”却猝不及防地被上官曜一拉,跌至榻上,他欺身而上,她未及惊呼,上官曜唇便覆了上来。
    惊讶之中,温润的触感,却同记忆如同潮水一齐涌上,搅乱了她的呼吸,剥离了她的神志。
    烛光朦胧,他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大婚那日,皇家的洞房花烛之夜,他虽贵为帝王,也如寻常人家的夫君,浅笑吟吟,温声细细询问她的喜好。与她共饮交杯,替她摘下凤冠,铜镜里,她偷偷地望见他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禁红了脸颊。床笫之间,亦是极尽温存。
    可是,从那日后,他却不再临幸凤仪宫。
    最初,她也迷惑,也暗自垂泪。然而那日宴请西域各国来使,当她第一次见到那位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悸动顷刻平静。早在进宫之前就下了决心,不争不夺,又何必顾影自怜呢。
    可是此刻,在他的怀里,与他痴缠,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竟也是贪恋的。五年的不思量,非是遗忘,是铭刻。他的音容笑貌,他身体上的每一寸,她竟全部都铭记在了心底。这一刻,当与他重逢,思念、委屈,一切都迸发出来,酣畅淋漓,抵死缠绵。
    她枕着他的胳膊,满面疲色。上官曜轻轻地拭着她额上香汗,声音有些沙哑:“婼儿,你真美。”
    一声宛若低语的“婼儿”却叫凌婼清醒过来。抬眸望去,他茶色的眼眸,此刻氤氲着她读不懂的情愫。她慌乱地阖上眼,轻声道:“皇上取笑臣妾了。”烛光中,颊上绯红。
    上官曜将锦衾裹住她的双肩,搂紧了她:“睡吧。陪朕再睡半个时辰,该早朝了。”
    待到耳边传来上官曜均匀的呼吸声,凌婼慌乱的心才镇定下来,本已累极,便沉沉睡去。
    
    朝堂上,宣读了张韦赤的捷报,在众臣高呼万岁之时,上官曜摆了摆手,道:“朕不想听这些个虚话,捷报虽传,胜局未定,切不可得意忘形。今日与众卿所议,乃是下步我朝该做如何打算。”
    文武百官闻言皆明白帝王此时的思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策略。上官曜也不急,含笑看着众人,眼眸中神色却是明灭未定。
    良久,兵部尚书张桁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以为穷寇莫追,待收复失地,驱逐夷人,南疆驻兵数万,即是上上策。”
    上官曜笑道:“哦?上上策?愿闻其详。”
    张桁略一沉吟:“此次确实是绝佳时机一统南疆,趁胜追击,必能降服五夷。然而降服后呢?五夷其民俗与我邯国格格不入,试问,如何使之与我南疆百姓和睦共处?”
    “臣有异议!”吏部尚书凌尚廷道,“我邯朝地大物博,民族甚多。就说最近的,当年圣祖皇帝收复西域柔然国,柔然与我邯国语言不通,文字不同,民俗更是大相迳庭!圣祖皇帝三派节度使治理柔然,不求同化,却是逐步使柔然人归心。民风不易易,民心却可得。此番五夷犯乱,我朝师出有名,乃绝妙良机。”
    上官曜依旧笑如春风,点头,道:“国丈所言亦不无道理。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朝堂之上,众官左右商议,好不热闹。兵部尚书、吏部尚书所言皆有理有据,一时之间,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和派”和以吏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争议得不亦乐乎。
    一个小太监从侧殿匆匆而来,与应煦耳语几句,又匆匆离去。应煦俯身,对上官曜说:“夏卓夏公子回来了。”
    上官曜一抬眉,点点头,道:“请他在……麟趾宫等我。”言罢,茶色眼眸中覆上了浓重的沉痛。
    战或和,并无定论。于是上官曜将其交由军机处商议,两日后呈上。下了早朝,上官曜步履急促,赶往麟趾宫。到了宫门前,却突然却步。
    抬首,“麟趾宫”三个遒劲的金字,仿佛不懂生离死别,依旧傲然地闪耀,提醒着当日皇贵妃的宠冠六宫。
    金光炫目,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赤衣墨发、手握墨绿丝带的女子。那本是她绾发之物,除了惊蛇髻,她不喜梳起发髻,只爱用这条墨绿丝带绾起青丝,随风而舞,竟似墨蝶翩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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