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 上卷 零零二 欲将轻骑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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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麟五年秋七月,五夷联盟兵犯南疆,连陷贵溪、芦溪,进逼潮州。乙巳,上以张韦赤为靖南将军,坐镇潮州,副将孙思克、徐世琮、傅弘烈、叶方蔼,兵分四路讨敌。
八月丁未,东线叶方蔼剿定边,斩贼将铢龙。戊午,左中线徐世琮兵复浮梁、乐平、乐安诸县。庚戌,右中线孙思克三千骑兵突渡荥江,奇袭敌营,斩贼将祥送,收复贵溪。
凌婼合上折子,抬首望去,上官曜以手抚额,神情肃然。碧瑶沏了一杯酽茶来,他一面啜饮着,一面说:“七月朕亲自送他们出征,个个捷报频传,唯弘烈杳无音讯。”
傅弘烈与他自小一处长大,兄弟情深,此次又与善用毒的彩云国正面交锋,月余无战报传回,难怪他担心。
“明刀真枪,弘烈是不怕的。”上官曜放下茶盏,微微闭目,“只怕暗箭难防。”
凌婼略一沉吟,道:“眼下情势,黎国已力不从心,穷寇莫追,我朝可先提出讲和,东线平定,六万大军,留守万余,支援中线。再由孙将军率兵八万,支援西线。”
上官曜似是忧虑更深,并未答话,半晌,却突然轻吟道:“南疆十几年未见战事,各族相安,你可知,为何此次五夷突然联军,进逼我朝?”
十几年的和平共处,邯国对于南疆边防颇为懈怠,驻兵不多,才让五夷此次有机可乘,短短几日连陷两城。凌婼查阅过典籍,先皇永德皇帝年轻时巡游四海,曾在南疆诸夷停留年余,最终达成和平协约。至于个中原因,只字未提。
“父皇深知,贸易,对于一个小国的致命作用。我朝的盐、铁,是南疆、西域各国渴望的。所以父皇就用公平贸易换取与诸国的和平。”上官曜站起来说,“可是,有一个国家,从未就此折服。”
“彩云国?”
彩云国举国以种毒花毒草为业,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一种叫做云蔓的花。春夏之交,绽开时万紫千红,漫山遍野的云蔓,远远望去就像一朵朵彩云,美不胜收。彩云国因此得名。永德九年,彩云国当时的国君阮兆王向邯国进贡一盆正盛开的云蔓和一包它的种子,以示两国安好。凌婼听说,先皇当日将这盆花和种子一齐赐给了相府七小姐夏落婉。
“各种毒物,我朝明令禁止,彩云国自然不能光明正大与我们贸易往来。暗里交易本就获利不多,又遭朝廷多番查处,仇怨由来已久。此次联合四国举兵来犯,目的就在于渝州。天府之地,鱼米之乡。彩云国内,澜沧江断流,颗粒无收,饥荒已使得民不聊生。”
凌婼疑惑道:“三月前,皇上有过旨意,渝州开仓,赈济彩云国万石粮食。应该足以解决饥荒。”
“万石粮食也有吃完的时候,万一来年澜沧江再断流,又该怎么办?彩云国对渝州的虎视眈眈也并非一日两日之事,只苦于国力不足,这次朕慷慨解囊,可是拱手相送了万石军粮啊。”
他的一道旨意,顾虑不全,以至边疆陷入战事,黎民死伤无数。也许,连情同手足的兄弟也会失去。茶色的眼眸中泛起沉痛。薄唇紧抿,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为一国之君,他却差点因为儿女情长,罔顾了国家安危。
身后,凌婼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无可言喻地异样感觉。待字闺中时,就听闻过当时还是三皇子的他与相府七小姐的事。京城,乃至天下人都知道,金童玉女,夏七小姐必是三皇妃无疑。后来,太子暴病,二皇子谋逆,待动乱平息,他已成为了天下之主。就在所有人认为夏七小姐稳坐后位之时,一道册封皇贵妃的旨意昭告天下。更没有想到,坐上那后位的,竟是自己。
披上大红色的凤冠霞披地那一刻,她看向窗外,兰香如缕,竹林深似海。似从那时起,她便锁上了心门,于是深宫恩怨沉浮,她置身事外,倒得了个“贤后”的美名。不争,是不想争。争,又争什么?六宫妃嫔,争一个他,你死我活,可她一直都知道,他对那个傲然孤高的女子已许下生生世世,早已不在乎宫里多个谁少个谁。
以她素许的清高,自然不愿插足其中。他们的深情,她羡慕罢了,并不奢求。
上官曜突然转身,说道:“依你的意思拟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张韦赤见机行事。”
凌婼一怔,不禁问道:“由臣妾拟旨?”
上官曜嗯了一声,招了应煦整理了衣袍,说道:“朕去看看李妍。”
凌婼回到书桌前,碧瑶赶紧上前磨墨,稍一思量决定改下密旨,便提笔。蝇头小楷,却铿锵有力。将盖了御印的信交予碧瑶,道:“你赶紧回去见我父亲,将此信交给他,让他派人即刻启程前往潮州,务必送到张韦赤将军手中。再着军机处李瑞大人来见我。”
碧瑶领命而去。
清艳的秀容略见疲惫,自那日起,她便一直协助上官曜处理南疆事务。本是想卸了后宫琐事,过几日清静日子。不成想,又操心起宫门外之事。她自嘲一笑。
上官曜对她,从一开始就很信任。棘手之事,常问她意见,御印、朱笔,也交予她用。不知道,是不是就如当年对待皇贵妃那样?她蹙眉,却又一怔。什么时候起,她竟拿自己与那个女子作比?
她越发蹙紧眉宇,略略咬唇,眼眸逐渐清明,轻啜口茶,又复淡然、自如。现在的皇上,只是一国之君。他是黎民的天子,而她,是百姓的天后。
门外,内侍通报:“李瑞大人求见。”
整理了衣衫,垂下了纱帐,她落座凤椅,淡淡道:“请李大人进来。”
李瑞,乃新晋贵人李妍之父。任职军机处十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直平平稳稳,朝堂之上,不闻其声。不知为何,却在皇贵妃五七未过时,突然将女儿送进了宫。
凌婼的声音,清清的,淡淡的:“皇上去探望李贵人了,本宫代为传一道圣旨。”
李瑞恭恭敬敬,下跪,道:“请娘娘示下。”
讲刚与上官曜说的又同他说了一遍,语毕,又问道:“圣意如此,请李大人代为拟旨。您是两朝元老,首领军机处,熟读兵书,本宫想知道,李大人怎么看这次调兵?”
示意李瑞平身,又赐了座。李瑞略一沉吟,道:“启禀娘娘。皇上之意,已乃权宜之计。眼下,只有得到傅将军的消息,才可作进一步打算。臣认为,此乃良策,可行。”
凌婼笑道:“那便拟旨吧。”又说,“李贵人进宫月余,一切安好,大人可放心。南疆动乱,皇上忧虑国事,日理万机,李贵人侍奉皇上起居,无微不至,皇上欢喜得紧。”
李瑞诚惶诚恐地俯首作揖道:“李贵人能侍奉皇上,李家祖上积德。但小女年幼无知,若有不妥之处,望娘娘海涵,多多提点。”
“李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李贵人秀外慧中,聪敏过人,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大人谦虚了。”
又寒暄了几句,才送走了李瑞。凌婼长出一口气,靠在窗棂上,窗外暮色已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