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十章 血色冥幽 特雷斯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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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记了王宫里的规矩和礼仪之后,王后又命人教我通读史文,学习算术政治以及天文历法。因为我天资聪颖,悟性非凡,学习起来得心应手。加上小时候常常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就是看书,根基扎实的我仅仅花费常人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把课业学完了。在两年里以惊人的毅力日夜苦读,只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但是无论怎么忙,我都不会忘记去看望嘉莉娅。只有她看到我,才会露出格外安心的笑容,而我也是格外的欣慰。
“王兄,你对依蒂拉做了什么吗?”嘉莉娅一看到她的贴身女婢退出去准备茶点,就拉着我的衣袖说。
“怎么这么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低下眼眸看着她稚嫩乖巧的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随即摇摇头,缓缓地说,“她对我的态度变了。在我身边的时候,不像以前那样冰冷和不情愿了……”
我露齿一笑,“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很奇怪啊……你不觉得吗?”
“奇怪?怎么会?”我顿了顿,接着说,“因为嘉莉娅很可爱,她就不知不觉把你当亲妹妹一般疼爱了啊。”
“我觉得不是。她是那夜送你出门以后才改变的。”她撅着小嘴争辩。
啊,这敏锐的小鬼!
“是吗?”我表现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淡淡地说。
“是!而且啊,她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同了。”
“怎么会?哪里不同?”
“她以前会顾忌你,怕你……”
“现在胆子变大了?不怕了?”我觉得这样的对话有些可笑,又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才不是呢!”她倏尔露出轻嘲的坏笑,用指尖戳了一下我的前襟。“那是炽热炽热的目光哦……你心里清楚得很啦……”
我揪了一把她的鼻子,故意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
“死小鬼,竟敢调侃你王兄!”她眼瞅着我,吃吃的笑着。
“王兄,你变了。”她收住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
“哪里变了?”
“嗯,说不出……但感觉是变了。”
我转过脸苦笑一下,然后再转过脸来,真诚地对她说,“王兄有一个地方永远
不会变。”
“哪儿?”她很好奇地问。
我用手指指了自己的胸口,微笑着说,“这里。永远装着我最心疼的小妹妹。”
她一听完,眼中就泛起了闪闪的泪光,一个劲地猛点头。
“嘉莉娅一直相信……”
我变了?是的。确切来说,是特雷斯王子变了。除了嘉莉娅以外,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特雷斯王子懂得如何融入王公贵族中,懂得如何去笑了。轻轻地弯起嘴角,呈现恰到好处的完美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因为他清楚,多一分就会虚伪谄媚,少一分则显得淡薄无力。牢牢控制好笑的“度”,准确把握住笑的时机。如他所想,王宫里的人都说特雷斯王子变了,变得温和爱笑了。尊贵的名门对他另眼相看,侍仆们也乐意倚仰这位王子。但同时他也知道,笑容不仅仅是烟雾弹,在特定的时刻也能成为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特雷斯王子年纪虽小,办事起来严肃慎稳,雷厉风行,平时待人温厚大度,娴雅有礼。他的脸上时不时会露出温和迷人的微笑。’”
“是吗?”我不以为意地说。
嘉莉娅自顾自地说下去,一副夸张却有认真的神情,“他们还说,‘特雷斯王子天生丽质,英俊而气度不凡。薄金色的头发,蓝灰色眼瞳,深刻俊气的五官,还有一张谈吐优雅的小嘴……’嘿嘿,评价高吧?”她一脸戏谑的表情瞅着我,“真想知道到底多少人因为王兄而神魂颠倒,尤其是女……”
我在她的脑门轻叩一记。“好啦,别拿你王兄开玩笑了。真正引人注目的另有其人。”
“嗯?”
要说到真正美丽得让人侧目的不是我,应该是我眼前这小淘气包。因为她被限制外出,所以真正见识过她的美丽的人并不多。尽管这位小公主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甚至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脸色苍白难掩,但却不减损她的美丽……准确来说,这般年纪,应该说是可爱。可爱的足以令任何人抓狂。她有一把浓密的天然卷发,发色像金子一样灿烂。长发用翠绿色的缎带软软地扎成两束,静静地搭在肩膀之上。发结就像两只绿色的蝴蝶流连忘返地停在上面。她的脸颊圆润而光洁细腻,一双蓝绿色的水灵灵大眼睛最为吸引人的目光。一张樱桃红的小巧的嘴。微笑的时候,眼睛会闪闪发亮,苍白的两颊也会现出若有若无的红晕。她穿着一件粉红的百褶裙,腰间系着和发结同色的飘带。她的两条小手臂搂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白兔玩偶。这是依蒂拉送给她的。而此时她正因为嘲笑她的王兄而笑意盈盈。
嘉莉娅的容貌和母亲大人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母亲大人的美是娴静温雅,她则是灵气而可爱。我则长得和我的父王有些相像,至少我和他的眼睛都是淡淡的蓝灰色的。
喝过了依蒂拉捧上来的桔子花茶,嘉莉娅把茶杯放回茶托上,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郁。
“王兄,你老实告诉我,你肚子上的伤……真的全好了?”
“是啊,已经痊愈了。真的,不用担心。”
我看到她的情绪陡然一落,便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安慰她。
“下次……你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哦……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不会像母亲大人……那样……”她的眼圈开始潮红了,并且哽咽起来。
相对再上两个月,这些日子以来嘉莉娅的心情已经开朗了许多,气色也似乎比先前有了些好转,但担忧和惊心有时仍会在不知不觉间就侵占她的思绪,令人措手不及。
早在三个月前,王后遇刺了。但受伤的不是她,而是我。那一个夜晚,王宫里照惯例请来了技艺精湛的马戏团。因为父王钟爱马戏,于是这就成了每月一次的固定节目。王后对马戏表演则表现不出多少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别人对她的赞美。国王邀请众多的宾客一同欣赏马戏,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会尽可能多地把自己的引以为傲的宝钻珠饰戴出来炫耀一番。她一听到其他人的赞美奉承就喜上眉梢,看到其他女人不自觉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就更加得意洋洋。马戏表演没多久,她就厌倦了,再一刻钟后以不舒服为由离场了。而我则陪同王后回到她的行宫。夏夜里月色黯淡,深夜风让人感觉到即将入秋的瑟瑟凉意。空气中透露出丝丝异样的味道,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杀机。道路两旁的矮小的灌木丛中传来轻微的骚动,以为是某种小动物,因此不加留心。我走在王后的右手边,忽然一个黑影窜至头顶。看不清是个怎样的人,只惊觉到他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我倒吸一口冷气,后头的几名侍卫没能反应过来,他的剑就已经向王后刺来了。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发出一声响彻半个王宫的尖叫,几乎要晕倒,而我已经扑身过去。待她缓慢地回过神来,侍卫已经一拥而上去追赶逃跑的刺客。才发现我倒在她的身上,腹部的鲜血淋漓,很快染红了她的最得意的淡紫长裙。我微微抬眼,看见她因为恐慌震惊的而扭曲的面容,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被送回自己的行宫,还出乎意料地看到王后就坐在我的床边。我躺在床上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我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将近两天。然后,她听到我的第一句话,“母后,你有没受伤……”,刚说完她的眼眶就渐渐变红了。而嘉莉娅是后来才得知我受伤的,因为我一直不忍心更不敢告诉她。约定去看她的日子到了她,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我也只能用各种藉口来推脱。其实,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是那么想见她,但只怕她看到我虚弱惨然样子会伤心欲绝。大概一个月后,腹上深深的伤口终于完全愈合了。但是由于失血过多,走路仍是没有什么力气。又过了大致半个月,我终于恢复以前的活力了。一被允许离开寝室外出,我就奔往嘉莉娅的行宫。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趴在我身上大哭起来,怎么安慰大半天也停不下来。而一旁站立的依蒂拉也用手帕擦着眼睛。她已经从依蒂拉口中得知我受伤的事。往后的大半个月里她一直紧张兮兮的,见到我就会用力拽紧我的衣袖,怕似乎一松手我就会消失地永远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内心才逐渐平复。然而,忧愁仍会不是的惊扰着她脆弱的心。
“王兄答应你,不会丢下你,而是会好好保护你。”
“真的?”
“我发誓。”
我康复了以后,王后对我的态度也渐渐柔软了。或许,她没有想过我会这样不顾一切地舍身保护她。毕竟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在她原本的猜想中,我会因为她给我的枷锁和压力而怨恨她。而直到我倒下那一刻,她才意识到我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渴望得到母亲的爱抚。而我现在的母亲不就是她吗?在我的心了早已把对母亲的感情寄放在她的身上。她也许是这样认为的。又或许,真正寂寞孤单的是她。琳琅满目的无尚奢华无法给她一儿半女的抚慰,只有冰冷的宫苑却没有温暖的怀抱。她也是人,一个心灵在某个瞬间会被寂寞侵占的无助女人。我不知道她是否对我敞开了心扉,但是她开始把我看成了她的孩子,而不仅仅是她实现野心的工具。她会对我露出笑容,不再像从前那样严格限制我的一举一动,我被允许去看望嘉莉娅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她还命人教我学习剑术,再后来,我甚至可以在王宫之内佩剑。
至于行刺的凶手已经被卫军抓住了,幕后的黑手被供了出来。是父王最宠爱的一个情妇。她被无情地处以火刑。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一向精明的王后也没有觉察到这其实是一个骗局。
为了信任,为了更高的权力……这一个小小骗局,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