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想什么呢？”
    一道温柔的声音唤醒卧榻上正对着琴架上的七弦琴发呆的女子，缓缓撑起身子，瞧见来人后恍然拭去眼角浅浅的湿意，神情中却仍有几分落寞，“是素雪妹妹啊…我都没听见雪泥的通报声…”忙着抚顺鬓角的几缕乱发，“这副样子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呢？姐姐这可是对上了美人懒起倦梳妆呢。”精致水蓝色宫装的女子娇娇地笑着，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眼眸中也是神采奕奕，“这阁子里熏的什么香，气味好特别？”
    青葱手指滑过榻上雕工精细的云气鸟兽纹，仿佛也拂过遥远的传说和故事。阳春时节乍暖还冷的风透过雕花木窗吹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是什么上好的香料，只不过是用松墨制成的香墨，剔了那些粗糙的东西，燃出来带着书墨清香。我觉得好闻便留了些用用。”
    青铜兽上墨香袅袅，淡淡的温度、淡淡的缠绵、淡淡的离逝。
    “姐姐懂得真多，不像我，什么都不懂，连怎么讨皇上喜欢也不知道…入宫前有娘疼着、爷爷护着，现在…我连娘也见不着了。宫里的人都好奇怪，我好怕说错话做错事…”
    说完便低了头，身体却轻轻颤起来。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不要哭了，你看你一哭，我也要哭了。”见不得别人伤心自怜的模样，晏尘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只想止住她的泪，却不经意间触及内心深处的郁垒，才想原来的自己也是同她一样的伤心。
    隐藏在心底的脆弱破茧而出，置身在这个华丽又巨大的牢笼，情绪是多余的奢侈品，感情则是饮鸩的毒药，曾经在生命中视如珍宝的两样东西，在入宫后只得封藏在心底。
    宫中的人都长着一种蜇人的刺，那种刺虽是为了自卫，却也是相当的锋利尖锐。一个不当，便会蛰出满身的小孔，虽不见血腥，却疼入骨子里。
    教她怎能不神伤。
    南宫素雪嘤嘤低泣，抽出袖中的金思巾绢细细拭去腮边的泪珠，眼角却扫过黯然落泪的晏尘玉，泪意蹒跚的眸子里闪过几丝笑意，抽泣了几声才开口，“姐姐怎么也哭了？姐姐的福气可是比我好多了，太后赞赏、皇上宠爱，爹又身居要职，连同门师兄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才，哪像我，在这宫中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
    闻言，晏尘玉咬住下唇，看着梨花带雨的少女。
    真的吗？…在别人眼中，自己竟是如此令人羡慕吗？…为何自己却浑然不知呢？…那么，明哲也会这样认为吗…会认为自己是个贪恋富贵、沉溺圣宠的无情女子吗？…他会吗？会吗？…
    “姐姐你怎么了？”瞧她一脸的受伤表情，南宫素雪轻触她的手，竟是冰凉如水，“是妹妹说错话了吗？…对不起…”
    “不是，不是，你没有说错话。”晏尘玉反握住她的手，为她那小心翼翼的语气感到心疼不已，细细看她。她比自己还小一岁，一双大眼睛里还沾染过人事，那么清澈、那么纯净，却因为家族放弃了外面自由的世界，注定终身老死在是非纠缠的皇宫里，终究是过于残忍的事。“素雪，你想家吗？”
    南宫素雪闻言片刻怔忡，旋即便是泪意涌动，用力地颔首。
    “我也是。只是都回不去了。”晏尘玉凄凄一笑，用手边的丝帕轻擦去她的泪，“不要哭了。你看，皇上对你不是也很好吗？再说，你还有个与皇上亲近的哥哥，这可是别人想有也没有的福气。”
    “…不，他恨我还来不及呢！”一提及南宫变，南宫变低低地埋怨着。
    “怎么会呢。血浓于水，这是抹不去的事实，何况有你这般可人的妹妹，他这个做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呢。”晏尘玉笑着安慰道。
    血浓于水…
    南宫素雪心中微微想着。
    “姐姐，你真好！”
    看她像个小妹妹般撒着娇扑进了怀里，晏尘玉先是一怔但很快便也笑了。
    难得有个人可以说说真心话。
    扑在她怀里的南宫素雪颊边虽还有泪，那笑极为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