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情归.天下  第二八章。来兮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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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青夜醒来的时候,华灯初上夜未央。将他折腾地腰酸背疼的人,这会正以右手撑着下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嘴角微微噙着笑容,目光一如星辰般璀璨(老爹你终于吃到了不容易啊TAT握爪恭喜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么白痴的笑容虽然你一直笑起来就很白痴啊喂破坏形象的)。
    夏青夜凝视进对方的眸子里,昏惑光线里,是比夜更幽深且暗黑。然而轻而易举能见的是喜悦。他说:“夜儿,我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如此开心,从记忆开始至于如今。所有的快乐屈指可数,然而铭记的,却仅只有你。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月,那般空明;还记得转身回眸时你的笑,那般桀骜;还记得明伦山再见,你的面无表情;还记得第一次与你喝酒,所谓知己……还记得你,再回京城,那句斩钉截铁的宣告。
    ——我决定,插手你的人生。
    夏青夜微怔,只呆呆望着这双眸子,如同迷失了自我。良久,他才勾起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杨睿宁,你真是笨蛋。”他的语气带着一分嗤笑,三分慵懒。更多是心有灵犀的了然。
    夏青夜这般笑着,出乎意料地挑眉勾上杨睿宁的脖子。他轻轻添了杨睿宁的唇,留下晶莹的水色:“喂,长夜漫漫……再来一次吧。”
    翌日,风雪稍霁。
    夏青夜望着满庄园的雪,满世界的白,转头淡淡问着正在为他夹菜的人:“什么时候回去?”
    对方倒是悠哉地夹了片羊肉递过去,看夏青夜皱着眉满是不情愿地吃下,才缓缓道:“夜儿为何想回去?”
    夏青夜还是皱眉。不知为了那讨厌的羊肉(羊是可爱的动物大家要爱护它),还是杨睿宁的问题。斜眼看着他,表情傲慢叫杨睿宁眸色愈发深幽:“丢下大堆繁杂的,想必孙公公还不知道用什么借口隐瞒你的行踪了罢?”
    “无碍。我出宫之时,凌恰好在京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完全忽略杨睿凌被以“顶级秘事”为缘由召回京都后发现原来乃这么一茬而愤怒到差点砸了渊龙宫殿,最终还是在无良皇兄笑吟吟的神色里带上人皮面具端坐于龙椅重复那枯燥无味的皇帝生活。
    字里行间就这么扭曲了可悲的杨睿凌。夏青夜自然是不知道的,因而换了个理由:“可知我眉心的痕迹何时消失?”
    “两日之前。”杨睿宁放下手中筷子,挑眉。“记忆之中你出生之时绝对不存在,代表玄主的身份?”
    夏青夜舒展开眉头,和聪明人说话,向来简洁异常:“嗯。玄蛊进入宿主体内,并与其融合,便会出现眉心的痕迹。直至宿主死亡,玄蛊会进入休眠。等下一个宿主将它唤醒。”他顿了顿,而后道:“玄蛊存在近千年,前后经历十三代宿主……从来没有一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标志,会从宿主身上消失……”
    杨睿宁皱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安静听夏青夜说着反常之事。
    “曾经有人告诉我一句话——玄天极杀,徒为他人作嫁……我一度遗忘,然而如今,又想起来了。”他的眉皱地愈发深刻,少了痕迹,又多了太多。
    “皇宫地底的白袍者,一本《玄天极杀录》,一个门派,一座活死人墓……神,魔,剑灵……呵,这些串联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一本玄幻小说。”夏青夜闭了闭眼:“总之烦躁地一塌糊涂。”
    “那么,回去吧。”杨睿宁顿了顿,道。“一切从那里开始,便从那里结束……”
    万籁俱寂。天地好像刹那间沉寂了下来,雪亦短暂地停歇。此时此刻唯有辆马车驶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黑袍之人骤然跃于石上。雪地月夜之下,给人以难忽略的压迫。逆光之下他的嘴角微乎甚微地勾起,弧度嘲讽。他静静凝视着由远及近的马车,手中翠笛泛出诡异通透的光。
    已是这一路的第三拨人了。
    悠扬的笛声忽如其来。驾车之人稳住了马匹,夏青夜在晟帝怀中睁开眼,冰冷的没有丝毫表情。
    漫天的白色之中忽然出现点点黑,四面八方朝着马车汹涌而来,传入耳中的是恶心的低低嘶鸣声。受惊的马匹开始朝各方向奔跑,然而因有着两匹,各自牵制。黑点瞬间至眼前,定睛一看,竟是密密麻麻没有隙缝的蛊虫。
    “嘭——”跟随晟帝出宫的是训练有素的暗卫,身上藏的正是这些年来研究改良的炸药。当机立断点燃弹药,一个个快速而准确地朝远处丢下。面上从容不迫,眼神却透露出一丝勉强。
    暗卫很快炸出一条道,然而源源不断地蛊虫很快填补这个空隙,没有尽头。弹药所剩无几,马车却只从包围圈前进一小步。
    寸步难行。
    蛊,以天下至阴至毒之物培养。只闻控股之人。想来这笛声,便是控源。
    清灰色的剑气斜飞出马车,朝着黑衣人方向准确劈去。黯羃剑气扫过之处,所有蛊虫皆如焚烧,无一幸免。
    头晕,乏力。夏青夜踉跄一下,险些握不住黯羃。仅靠杨睿宁从身后抱着支撑着他。
    “黯羃,至阴之物……纵然洗练魔性三百余年,还是无法以普通之物衡量么……”黑衣人望着断成两节的翠笛,喃喃自语,很快淹没在千亿蛊虫的死亡嘶鸣中。黑衣人微勾起嘴角,露出丝苦恼的表情。“这样看来,绝对是完成不了呵……”这般说着,他才卷了披风,急速飞驰消失在雪地里。
    他一走,蛊虫亦如潮水般消失。遍地狼藉的是虫尸散发出焦糊臭味的尸体,受惊的马依旧低低嘶鸣。
    依旧是空如明镜的月。这冬夜之月,当真是鲜少有如此圆润空明的。
    杨睿宁眯眼凝视黑衣人离去的方向些许时刻,嘴角缓缓扬起笑容。他说:“走罢。”想要夜儿的命,似乎不太像。那么仅是不想让他回去。那么又是谁,不愿他回去京都呢?
    马车即将进入京都的时候,眉心骤然疼痛。夏青夜支撑不住地倒入杨睿宁怀中,在后者忧虑焦急的神色里,痛苦地发不出一丝声音。因而两人皆没有注意到,黯羃发出微弱的白芒,剑身微乎甚微地颤抖。
    回宫之时,京都之雪疯狂地几近封城。
    孙公公披着厚实的大衣,站在密道口的雪地里瑟瑟发抖。身旁小太监为他打了伞,依旧止不住的寒侵入骨。孙公公想,自己真不知造了什么孽哟,劳心劳累一辈子,最终还要落得伴君伴虎的下场。还不如当年跟着宸帝得瑟地溜走啊,说不定早是吃香喝辣捂热炕啊。
    杨睿宁回来之时便看到这年近六十的老太监,对着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嘴里还哽咽着说:“终于回来了真好还是回来好啊回来了真好啊”之类的废话,当机立断挥了小太监去请太医给这位劳苦功高地总管把脉。
    回到里殿,夏青夜从孙公公早已僵硬的手中接过龙袍,为晟帝换上。整个过程无比自然娴熟,就仿佛替他更衣的人,一直是他夏青夜。而晟帝目光灼灼,柔软缱绻。
    他看着晟帝离去的模样,雪色里明黄身形修长并且挺拔。是晟帝,更是他的杨睿宁。
    于是忽然心生旖旎。
    他轻声说:杨睿宁。也许我们真的可以……
    幸福的。
    晟帝走之后,夏青夜进入地宫。手中的黯羃一如死亡般寂静,即便明了剑灵消失,却断不可能如此安静。夏青夜皱眉,将视线从剑上转过,却在看到壁上空无一物是,大惊失色。
    中央密室之中,光之影仿若失去灵魂一般盘腿坐着,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些什么。夏青夜看去,光之影唇角干裂,面如土色,说不出的憔悴虚弱,透支生命一般的强迫自己醒着。夏青夜想,倘若自己不来,光之影恐怕也见不到了。
    他被夏青夜叫醒,亦只如睡梦般抓着夏青夜失神质问:“他究竟是谁,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好熟悉……好熟悉……”
    光之影的状况糟至极点。夏青夜将人劈晕,揽在怀中,四下环顾,空荡荡而不知所以然。光之影说他消失了,即便潜意识里反对辩驳,事实却如所说。若十年之前白袍者消失,夏青夜也许觉得如释重负;然而今时今日的事态,已至雪上加霜。
    他觉得头从未如此痛过,亦从未,有这般绝望向他袭来。
    凌王一袭深蓝,犹如海一般的深刻。他面目与晟帝有七分相似,目光逼迫,一如井般深邃。晟帝不在宫的日子,皆是凌王假扮上朝议事。他将晟帝的一切神态学习地惟妙惟肖,唯一不同的是,晟帝眼底的张狂,无可复制。
    凌王说:“你对不起许如。”
    御花园,小亭赏雪覆在墙头红瓦上,漫天皆苍白且无力,属于皇宫的雪。
    凌王又说,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夏青夜究竟是谁?”
    晟帝但笑不语。孙公公端上茶盏,是以收集的雪融化为水后煮茶,风味愈加。晟帝为自己倒上一杯,又为凌王沏一杯,才道:“你都知道了不是么。”这茶啊,真不错。
    “哥,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你娶了许如,可是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对不对?你甚至没有想过好好对她,否则也不会任由她迷失在虚幻里,甚至直至许如死,你亦根本不在意,对不对?你爱上的人是谁?是你的儿子!”凌王拂过衣袖扫翻面前的茶盏,“嘭——”一声,狠狠砸在孙公公心上,砸地仿若末日亲临。“你究竟是,哥……”
    “世界一切皆是交换,凌。朕给许如荣华富贵,给她所有女人想要的尊重,自然也会有些负面影响。许如握不住,那便不是朕的错。朕,从来只欲对得起自己。”晟帝浅啜一口,唇齿余香。他悠然转头看着杨睿凌,这个从小到大唯一陪伴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去的人。无论他做对做错,即便负了许如,伤了他的心,亦从未有过类似如今这般怨怼。“从来。”
    “你说,他是朕的儿子。”他继续说着,语气轻松好像谈论今日的雪色迷人。“这朕自然知道。夜儿自然亦是知晓。然而凌,我是你的哥哥,他是你的侄子。然而撇开这些之于你毫无意义的羁绊……换言之,凌。我与夜儿,又与你何干?”
    晟帝缓缓饮茶。他的声色温和,低沉迷人,然而说出的话语竟是这样的不顾规矩:“朕从来不喜谁的约束,夜儿亦如是。爱上夜儿,并非因为他是朕的孩子,朕许是要报复谁,许是想给谁看,抑或贪图禁忌的快-感。爱上夜儿,只因,在他面前我不只是晟帝,还是杨睿宁。”
    “然同时,又因着他是我的孩子。他身上有着与我不可磨灭的血缘羁绊,我才可将他禁锢在身边,接近他,宠他,爱上他。血缘,就是这般令人无奈,而又分外珍惜的东西……其实,我从未如此感激,夜儿是我的孩子。”
    “抑或我爱的更多,不仅仅是夜儿,更有在夜儿面前的自己。”无拘无束,除了夏青夜三字,任何皆未曾顾及的杨睿宁。“你大抵从来不曾了解,我想当的从来只有——杨睿宁。”
    “凌,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接受夜儿,或者原谅我,在你看来自私的一切。毕竟这种事情——”他说到这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亭外的雪愈发纷扬,他微笑了下,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并未将剩下的话说尽,便已转身离去。
    然而他不说,凌王竟已是知晓。他只能瘫软在亭中椅内,面色惨败如霜白。
    他想说的是:毕竟这种事情——他与夜儿,又会有谁介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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