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寻君.阴谋  第廿九章。秋冬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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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落叶随风舞,萧瑟中带着它之于宿命的妥协。许是这个秋天真的有些太过清冷,一同凉薄的是这昔日的繁华,抑或者,还有故人之心。
    “苓儿,陛下已经有多少时间没来过这望德殿了。”清倚窗台,德妃长发翩然。往日秀美的容貌竟是异常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庭外,黛眉微触,面上尽是一丝愁容,确实叫人怜惜啊……一旁的婢女微怔,愣愣地望着这个一贯优雅端庄的女子。联想到左丞相的所作所为,以及晟帝的默许,低头轻声道:“三月有余了……娘娘。”
    德妃颓然地闭上眼。脑中是晕眩,她微微扬起嘴角,最是得体的弧度:“我终于,还是输了。”输了啊,一无所有了。“十年青春,十三年的爱恋,居然,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就输了。”德妃自言自语着,笑容渐渐加大。她转头,背后便是这庭中秋景。风将她的长发吹散,与那打着转儿下落的叶子竟有种相生相辅的意味。而她嘴角的笑容,终于是从疯狂回归到了平静。
    “苓儿,输不好笑啊。”她认真地摇头,虚弱的身子在秋风中轻微颤抖。苓儿只觉得悲从中来,“好笑的是,输的原因居然是我的父亲……”
    “苓儿,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父亲最疼爱的人就是澄儿。而我为讨他欢心,委曲求全到今日……他要我学琴棋书画,我学;他要我做棋子,我也做。甚至给惜妃下毒,我都没有一丝的犹豫……我为他做了这么多,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抛弃了我?”德妃的手紧握成拳,关节有些发白。但她的面上一直是从容的,平静地。只有泪水缓缓淌下,声音渐渐哽咽,而她恍若未知,“……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的父亲,父亲啊!”
    “……娘娘……”苓儿哭着抱紧德妃。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安慰眼前这个女子,也许是无从安慰。只能抱紧她,以此慰藉。
    “还有陛下啊……究竟是温柔,还是冷清呢。期待的爱,纵然望穿秋水,也还是镜花水月啊……”德妃牵扯出勉强的笑容,安慰地轻抚怀里这个小她三岁的婢女。其实她不需要安慰。她早已预料到了今日,只是没有她所预料的平静——原来她真的不够聪明。
    如果心死了,那便好了。这般想着,她垂眸。眼角滴下一滴泪,她却释怀地微笑开来。这是最后的泪了——最后的泪了。
    “最终,还是这样啊。”见贤殿,焚香弥漫。时是深秋了,贤妃捧着茶杯浅啜,微微垂眸。纵然有她与皇后从中作梗,丰麟依然成功得将丰芷澄送入了皇宫。如同秋叶般的叹息落下,也许时同情那与她斗了至少七年的女人,又或者感叹自己的力量到底微不足道。“丰芷澄啊,丰芷澄……你能有多厉害,本宫可是拭目以待着……”
    “奴婢听说,澄妃似乎很是善良……”婢女,亦是心腹凌霜轻声道。只是贤妃的心,难以忖度了。
    贤妃笑起来。愈发优雅的笑容,带着些许另人恐惧的气息:“皇宫,是最残忍的地方。而善良是太过多于的词。在这里,不是吃人,就是被吃。或许,丰芷澄曾经是善良。而如今,这善良就是绝对的面具了。”茶有些凉了,贤妃便置于一旁的婢女手中。凌霜快速将温暖适宜的小暖炉递予贤妃——自那年失去孩子,贤妃便落下了这怕冷的病——不过也许也有好处。至少,表面上看,晟帝对她是愈加怜惜了。
    “呵呵……”贤妃突然低低笑出声来。“也罢,也罢。纵然这局势不是本宫能控制的,搅局却还是自由的啊。本宫倒要看看,这将来啊,究竟要怎样发展呢……”
    “如今,四妃明里是德妃与澄妃共势,然而又有谁不知,左丞相是放弃了德妃呢。”皇后微微皱眉,声音略微低沉,一如既往的悦耳。她在后宫看着德贤二妃斗了这么久,其中一人却是这般结局,不知是好还是悲哀啊。
    夏青夜挑眉一笑。不得不说皇后这番话稍稍带些兔死狐悲的感伤,同时却也有对自己未来的茫然。要知道,后宫四妃中早年惜妃与如妃红颜薄命,而德妃与贤妃身后势力自是最强横的,如今竟也只落得如此下场。将心比心,将来自己又将如何呵……
    “未来的事,谁也无可预测。”夏青夜翻看手掌。一如既往白皙,愈发纤长。这般美丽的手,不知是否可以翻云覆雨,没有丝毫顾及。“本皇子在,皇后娘娘必然还在。”
    他淡淡地说。与皇后结盟是近两年前的事情了,大概开始皇后终究是不相信自己一个孩子的。而这两年多的时间却叫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天之骄子罢。这个看似瘦小的身体里,藏着太过强大的灵魂。叹息之余,她唯有信任。
    “那么,若是二皇子不在呢?”皇后并非愚昧的女子,自然听得出夏青夜话中之话。
    夏青夜从容微笑:“在这后宫之中,两种人是最安全的。一种,是不受宠的;第二,是背后没有势力的。”他顿了顿,继续笑道,“娘娘你的智慧,事实上出乎任何人意料。就连你自己也是如此。”
    皇后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轻咬下唇,再没有说话。夏青夜见此,一笑起身离去。久久凝视着夏青夜的背影,皇后的眼神终究是暗了下去。
    缓步走到庭中,伸手接下飘落的叶,染上的却是深秋的凄惶。“一叶知秋……知的,只是秋么……?”
    四皇子负手而立。西风吹过,他的长袍随风鼓动。微微皱眉,如玉般的面容隐约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本皇子不太明白左丞相的意思。”
    “呵呵。”丰麟摇首微笑。年已五十的丰麟看似不过不惑之年。尽管双鬓斑白,身体依然硬朗地匪夷所思,“臣下之意,四皇子定将明白。”
    “左丞相到底所谓何意。”杨维湛深深皱起眉,纵然学到了些许为人处事的方法,却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罢。
    “半年为期。届时,四皇子自然知晓。”
    渊龙冬日,远远没有北国的皓白辽阔。这是如同小家碧玉一般的风情,温婉中透露出些许的清高。就算是下雪,也不过纷纷扬扬,它随风飞舞,轨迹优美却遗憾。
    暮色四合,雪落无声。
    冷情殿早被大雪覆盖。遣退所有奴仆,就连林大德也是如此。缓缓迈在白雪上,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回首遥望院中几株寒梅,嘴角习惯扬起笑容——夏青夜深呼吸。原来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也终要成为习惯。
    摇摇头,夏青夜突然有种探究过去的心情——似乎有哪位哲学家说过,若人愿意回忆过去,就代表他已老了。然而夏青夜没有办法,来阻止日复一日的回忆。
    许是自嘲一笑,夏青夜抬首仰望天际,却只望见一片苍茫:“离啊,你到底在哪里呢……没有你的我,真的好奇怪……”满是执念的语气,却不带任何希望。夏青夜不知道,这种矛盾的心情,究竟是源于时间的消磨,还是幻想的绝望。
    “夜儿。”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夏青夜的回忆。就着这惆怅的表情,夏青夜转头。入目的是一袭明黄便衣。少了分龙袍在身的威严,多了分清和儒雅。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将所谓气质表现地淋漓尽致。
    晟帝轻易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与欣喜,以及故作平淡的行礼。晟帝走近,俯视这已及他腰际的孩子,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与慈爱。
    这一年来,晟帝算是极尽宠爱着杨唯希,反将这个不久前才从冷宫出来的孩子置之不理。也许,作为一个君王,善变是永恒不变的真理。然而之于晟帝,多疑且心思缜密的晟帝,并非如此简单了。
    可以这样说,其实晟帝并不了解夏青夜。一方面是夏青夜的伪装太过完美。真假虚实结合的表演,的确容易混淆晟帝的视线。就算是有暗卫,却也是在夏青夜授予下报告着那些无关痛痒的日常小事;另一方面,则是晟帝自身原因。作为一个帝王,即便是夏青夜引起了他的兴趣与好奇,也不可能将所有精力全部放到夏青夜身上,时时刻刻琢磨理解他的一切。
    而夏青夜不同。不管是时间,还是先机。某种程度上来说,晟帝与他很像。所以他了解晟帝,大部分时候如同了解自己。晟帝的一举一动,任何策略,只要细细推敲,夏青夜均能明白。在他看来,晟帝就像一只恶劣的老虎。习惯收敛自己所有气息悠闲自得,一直一直以王者的优雅示人,却在猎物掉以轻心之时给予最致命的一击。他似乎很热衷于这样的游戏,夏青夜想,却未免有些孩子心性。
    所以夏青夜只是行礼唤了声父皇,而后便一如往常地垂首保持沉默。他将杨唯夜演绎成一个安静早熟的孩子,如此正是最符合冷宫心境的。
    “为何穿地这么少呢。”上方时晟帝恍若叹息的低语,而后是肩上一重,正是晟帝将自己的狐裘披风搭在了自己身上。夏青夜抬首,望见的却是晟帝眼中满满的怜惜。尽管夏青夜已经过了被人抱在怀中的年纪,晟帝依然毫不犹豫地将人抱进怀中,语气轻柔且关怀:“林公公怎么也没照顾好你呢,似乎怎么也养不胖的样子啊。”
    夏青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将脸埋在晟帝的肩窝处,心底不可抑制地划过一道暖流。眯起眼,他不知道如何来处理这无可预料的情——有人称之为,亲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前世的夏青夜是在缺少亲情的家庭中成长,纵然后来遇见夏君离,依然无法弥补方面的缺陷。而转世之后,即使自己并没有将晟帝当成父亲,却无时无刻不投入到这场完美的戏剧中。这戏里,他是渴望父爱母爱的孩子,晟帝则是慈爱温柔的父亲。这般一来,很难不让内心与杨唯夜产生共鸣,而后渐渐被晟帝打动。
    夏青夜以为,晟帝的怀疑早已烟消云散。所以晟帝如此对待自己,除了身为君王的无奈,便是真心对待自己。夏青夜是有些踟蹰,只是不知道自己踟蹰的缘由——倘若将来杨翟真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那么到底是他的实力不如杨翟,还是自己的错呢?
    潜移默化,夏青夜的确是有改变。尽管改变并不明显,至少他已将晟帝考虑进来。这是出乎掌握的事情,难以预料的悲哀。
    所以,究竟是夏青夜迷惑了晟帝,还是晟帝迷惑了夏青夜,其实无从判断。
    安安静静与夏青夜用了晚膳,晟帝倒很是享受这看似平常却异常难得的平和。作为帝王,无论寂寞还是气度都是太过习惯的东西。宫中弱水三千,他尊贵温情如同完美情人;天下瞬息万变,他亦可以轻易将嘴角弧度扬地从容不迫。如同神坻般博爱,却鲜有人能发现这背后的冷漠。
    虽然晟帝的确享受这样的人生,却还是会觉得累。适当的放松是需要的。然而似乎除了夏青夜,没有人能让他有放松的感觉。贤德二妃不能,皇后不能,杨唯希也不能。而这个带给自己最多疑惑的孩子,晟帝自然是不会沉溺在他所营造的这份安定中。
    所以就算他真正的喜爱这个孩子,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而晟帝一旦寻找到夏青夜不同寻常的证据,夏青夜必死无疑。
    当然,这点夏青夜并不知道。晟帝同样也不知道,他原来曾经与夏青夜距离如此接近,只是越近的距离,终究是越容易被拉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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