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德兢兢战战地跪倒在御书房。他原本只是管理后宫的太监小总管之一，从来没进过这等庄重严肃的地方。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依然猜不透皇帝陛下为何找他。
    “林公公，你可知朕找你所谓何事？”晟帝阂上奏折，面带微笑。明明就是这般温和优雅的笑容，林大德偏生冒出了一身寒毛。
    林大德偷偷抬眼，见上座那一袭明黄之人正含笑凝视着他。立即低下头，身体似乎抖地愈加厉害：“奴才愚钝，不知——”
    “林公公先起来吧。”晟帝不甚在意地挥手，“公公年老，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奴才领旨……谢陛下……”艰难吞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起身的样子叫晟帝嘲讽一笑。
    “听说，林公公是十岁入宫，如今已有四十个年头了啊……”意味深长的尾音，惊得林大德再度跪倒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奴才……没干坏事啊！”
    “起来吧。”不动声色观他磕了几个响头，果然是贪生怕死之流。“听说凌王早些时候托付你照顾朕的二皇子，公公还记得？”接过孙公公递上的清茶，晟帝浅抿一口，语气轻描淡写，似是全然不知自己的话将引起如何涟漪。
    林大德思绪瞬间急转。陛下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当年许家大势谁都知道……莫非是要降罪于他？等等，陛下说“二皇子”？
    “是是……是的……正是凌王托付于我……”瑟缩着脖子，额头冷汗淋漓。他将凌王两字咬地极重——赌吧，死就死了！
    晟帝仿佛没有听见，依然悠闲地品茶。直到林大德快将脚下的地板浸出个小水潭来，才安然微笑：“林公公可曾与二皇子提及朕？”
    林大德匍匐在地上忙不迭回答：“有有有……奴才天天给二皇子……额……常常给二皇子讲陛下……陛下天之骄子，英明神武，沧海遗珠，智勇双全……额，奴才心拙口夯，不知陛下……”话未及半，便瞥见晟帝脸色渐冷。心中悔恨自己多嘴，表情愈加哭笑不得。
    脑海中浮现的是小人儿充满崇拜而悲伤的眼神，晟帝恍然，终只是微微摇头：“林公公做的很好，朕重重有赏。今日始，公公便跟在二皇子身边吧——好好照顾他。”
    “谢陛下……谢陛下！”林大德欢喜地磕头：“奴才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小主子！”
    晟帝见得他此般谄媚的模样，只觉厌烦之至。当下挥手斥退。轻靠于椅背，他转头望向窗外。
    阳光在窗口投射一方明媚，空气中隐约有荷花芬芳的味道，甜美怡人。深呼吸，心情也要变得平静淡定：“孙公公，你觉得，朕这次可是做错了？”
    “不。陛下从来不会错。”身边的太监总管摇头浅笑。一语双关永远是最保险的方法。
    “是么。”晟帝曲起手指，轻敲扶手，“那——倘若是父皇，他会怎么做？”
    “属下不知。”
    “孙公公。”晟帝转头凝视他，目光深邃如井，逼迫压抑。“父皇将您留在朕的身边，即是希望你帮助朕，辅佐朕。很多事儿，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公公可是好个不知呢”
    “这……陛下恕罪！”孙公公急忙跪倒在地上，声音颤抖。晟帝将他扶起，笑容温润，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宸帝。孙公公在心底叹了口气，道：“若是先皇，必然是斩草除根了。”
    外界均知，宸帝乃渊龙历史上最为传奇的皇帝。年少英俊，优雅温和。却是这样一位帝王，打破三国鼎立的状态，覆灭了仓狼；名声震慑璇玑，终使其无条件求和。却在立后大典上为原仓狼莫家人所杀，陨落在了其而立之年。
    “斩草除根……”晟帝默念。孙公公点头：“除了逸乐王，任何有机会打扰到先帝心思的，均是如此。”
    “明白了……若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朕必将倾尽所有——将其毁了！”
    “这么说来，亲爱的父皇是将长老派遣到了我的身边咯？”一手撑下颚，夏青夜无聊拨弄着随林公公——此时应是千面长老送来的赏赐——真是应有尽有啊，看来他的冷清殿倒可以变地繁华了。
    “是的，玄主，不止这般。依照惯例，皇子七岁之际，渊龙皇朝将予以一至二名暗卫保护。玄主曾是例外，如今却不一般了。”
    夏青夜敛下心神感应，果然殿外有若有似无的气息。浅浅扬起算计的笑容：“光之影，你可有办法？”
    光之影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出神状态的疑惑。然他很快边反应过来。以扇遮面，眯起的桃花眼狡黠一眨：“且看属下如何为您力挽狂澜。”语罢，他优雅地收拢折扇，缓缓举步。明明是那样慢的动作，夏青夜却分明见得他的脚步掠过虚影，眨眼间人已至暗卫所在地。千面长老的武功以敏为特点，放弃攻击着重闪避。而光之影的武功看似优雅实则霸道。夏青夜暗忖，怕他是将《玄天极杀录》练到了四层了……
    其实是夏青夜高估了光之影。《玄天极杀录》这本功法极其诡异，越到后面便越要配合他之于天道的感悟，常人甚至难以练至三层以上。即便光之影天资过人，亦不过只是三层。饶是如此，光之影已是人中翘楚，可傲视群雄。
    那暗卫的瞳孔骤然紧缩。人未来得及闪躲便被突然出现的银衣少年抓住了前襟甩至屋内。这不过是风驰电掣之间！暗卫狼狈跌倒，而光之影“哗啦”打开折扇，翩翩而立。
    “你就是派给我的暗卫？”夏青夜掀了掀眼皮，嘴角微微上翘，便是嘲讽。“不过如此。”
    “属下失职！请二皇子责罚！”暗卫单膝跪地，眸中波澜不兴，面上亦无丝毫畏惧。暗卫的任务，便是暗中保护并监视任务目标。如今似乎情况不妙，他怕是凶多吉少。
    “我喜欢你的负责。”夏青夜点点头称赞着，“这样把，光之影，这个暗卫随你安排。”
    “甚好！甚好！属下正想试药。”光之影兴奋地收拢折扇，手一挥，银针入穴道，暗卫便痛苦地叫出声。弹指，将黑色药丸丢入他口中。那暗卫痛地冷汗淋漓，终是支持不住昏厥过去。
    “你给他吃了什么？”夏青夜略带好奇。古代的确神奇，尽管没有像现代生化武器这般大规模的杀伤病毒，却有类似销魂，深渊的奇毒。不过夏青夜也仅是好奇而已。
    “梦幻药丸。”光之影眯起了桃花眼，一本正经地介绍：“顾名思义，其效果便是进入一个幻境，无论你心如至水还是生性淫荡，都能感觉自己被美人包围撩拨，保证他……哇哈哈哈！”
    千面长老嘴角微微动了下，似是抽搐。
    “……猥琐……”夏青夜甚是无语，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形容词。片刻，那暗卫醒来。入目的正是悠闲喝茶的夏青夜。他很快起身，跪至夏青夜面前：“主人。”
    “……”夏青夜以疑惑眼神示意光之影。光之影收拢折扇讪讪一笑：“不好意思，这个是我发明的忠犬药丸，也就是说——他服下后将保留之前记忆，并认看到的第一个人为主。无论你是谁，都将得到他的忠心至死不变……这两个药，无论成色、密度、大小、气味两种药都差不多，我一不小心拿错了……”
    夏青夜望着脚边跪下的人，淡淡一笑：“下去吧，没我的命令别出现在我眼前。皇帝陛下那里该报告什么，不该报告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暗卫点头称是，身形一闪，便消失踪影，唯有那气息，一直飘荡在周围。
    “千面长老受累了，先休息去吧……”夏青夜挥手，留下光之影。
    房里只剩下了他们。夏青夜并没有急着没有开口，只凝视着光之影。他的目光逼迫，讳莫如深。暗潮涌动在他们的视线里。光之影自然调笑：“玄主这般看我，莫非是——爱上了我？”
    夏青夜垂眸，没有人发现里面的冷意与杀气。他勾起嘴角，淡淡地开口，言中深意却另光之影敛去了笑容。
    “光之影，你果真厉害。我很好奇——拆穿你伪装的那刻，你将会是何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