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翟突然叹了一口气，颓然而忧郁。他说：“希望你会不让我失望吧。”他顿了顿，再加了句，“虽然，杨家的小孩子都是如此不可爱！”
    一张床，一把椅，一张桌，一扇窗，整洁而简陋的屋子。杨翟挑眉：“你在此生活了三年，还没发现这屋子暗藏玄机么？”
    “什么意思？”夏青夜环顾四周，仔细到连角落里的灰尘都不放过，却依然看不出所以然。
    “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从床角至北墙五步远，杨翟蹲下身子，以手轻扣地面。
    “咚、咚、咚……”沉闷的声音自地下传来，夏青夜终于瞧出几分端倪：“地板空心的？”
    杨翟连续敲击地面五下，而后“噌——”一声，床板向两边移开，竟然是一条黑沉的通道。
    夏青夜眯起眼。这个杨翟到底是谁，居然对冷清殿这般了若执掌……莫非，他曾居住在这里？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给我下去？”杨翟扔过去一个包裹，夏青夜打开一看，装的却是火把，水壶，包子。
    “这些干粮和水，够你在下面生活三四天了。记得，若三四天之后你依然找不到回冷清殿的路，那你便永远回不来了。”杨翟双手抱胸，面容冷淡。夏青夜微微皱眉，“若你连这个考验都过不了，何谈合作？”
    夏青夜点头，既然他想看自己的实力，那便让他看吧。“我不在的这几日，记得帮我掩护好。”
    “这是自然的。林大德（杨睿凌委托照顾夏青夜的公公）那我自会应付。不过只有四天，四天后无论你回来与否，我都将离去。”他顿了顿，再加了一句，“只有四天。”
    “好。只要我回来，我们便合作。”将包袱系在身上，夏青夜走到窗边，“这通道看起来相当玄幻。那么，我应该怎么下去？”
    “很简单。”杨翟笑弯了眼，将被褥扔入通道，又一把将夏青夜提起扔了进去，“记得，迷宫错综复杂，出口有很多，但真正的出口，只有一个。”
    “砰——”底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轻微闷哼声，杨翟着看床板慢慢合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呵……真期待你找的出口在那个人那里啊……”
    杨翟凝视那床板良久，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打开这条暗道的情形……世事太过无常，一切就恍然如了梦。
    他的一切是从这里开始，那么，最终是否将于此结束？
    他颓然闭了眼，坐到桌边，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清水一饮而尽。然他立即脸色大变，“噗”地一声吐出那口水。咬牙，终只是狠狠捏碎了杯子。
    “夏青夜……你好！……很好！！”
    地上，有一小滩水，水中有一条黑虫，慢慢地蠕动着……蠕动着……
    “……”夏青夜闭起眼，待晕眩感过去之后才爬起身。疼痛似乎渗入了五脏六腑，他一动，便不可抑制地扭曲了五官。无奈下，重新倒入软被中喘息休息。
    “杨翟……够狠……”他喃喃自语着。睁开眼，没有光。张开手掌，甚至连轮廓都不几可见。夏青夜打开包裹，摸索着拿出火折，点燃火把。瞬间亮光充斥眼帘，灼痛异常。空气干燥且稀薄，夏青夜微微皱眉，却是毫不抱怨地开始他的征途。
    他仰起头，头顶的岩石完美地看不出有机关通道，只是两块石板间有灰尘簌簌掉落，证明的确由此开启。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半封闭式房间，墙壁全由大理石构成。四壁上有四道大开的石门，火光在那里被截断，黑暗在门外张牙舞爪。夏青夜却丝毫没有畏惧——他本来就是生于黑暗的人，于此大约，也只是熟捻而已。
    走近其中一扇门，才发现门上方隐约雕刻着一个朱砂大字——玄。大约年久，便灰尘沾满，黯淡无光。
    略沉思，走近另几扇门，赫然有着“天”，“地”，“黄”几个字。
    天地玄黄……？他微微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天地玄黄”这一话出自于《易经》——而他于此的了解，却完全只停留在“天的颜色是黑的，地的颜色是黄的”——然这样，又有何意义？思绪飞快流转，依旧无法得到解答。
    “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他抱胸而立，脑海中回想起这句话来，解释的正是天地形成的道理……不对……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易经》吧……他沉吟，那么关于《易经》的解释就是不必要的……
    他甩了甩头，微微自嘲——没有思绪，那便直接前行，除了面队夏君离，他夏青夜何时如此犹豫了？有何必庸人自扰呢。
    “天，天帝，上天。古人以天为万物主宰者，所以这个天……应该象征着帝王吧……？”他自语着，将包袱重新系回身上，查看完曾经收藏的所有暗器与毒，毫不犹豫地迈出第一步。
    火光随他的移动而缓缓照亮前方。夏青夜的脚步不紧不慢，精神却是紧崩到了极至。然而通道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响着，“踏，踏，踏……”有轻微的回音，一直延绵到遥远的前方，那未知的前方。
    什么也没有遇到。夏青夜行走了很久，再次进入一个小房间。依然是四扇门，却是分别雕刻着“天”“地”“不”“仁”四个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挑眉，不再停留，朝着“天”的方向继续前进。
    何为天？迈过门槛的时候他想。天者，为神？夏青夜勾起嘴角。这也不过只是怯弱的人类虚无缥缈的意想而已！若此为大不敬，那且让他看看所谓的天罚吧！
    他穿过通道，穿过叠放金银珠宝的房间。那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整间石室，无论年代，色泽，大小均完美地另人惊叹。夏青夜却视若无睹——贪念，欲念是人赖以生存的理由，却往往轻而易举便要将人毁灭。更何况，这个地宫，真有自己所想的如此简单么？
    尽头了。“天”这一路畅通无阻地匪夷所思！夏青夜微微皱眉，他却不知道，若他对那些财宝有丝毫窥视之心，早已是死无葬生之地。
    他轻叹一口气，到这里，是死路了吧……果然没有这么轻松……他盘腿坐下，解开包袱，拿出馒头一口一口地咬开。闭起眼，轻嗅，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干燥而腐败的气息，若有似无的香味。夏青夜双眼一亮，出口必在这里！
    他凑近，细细地闻着。石缝间，香味尤为浓郁。他欣喜——就在这里！将火把固定于脚边，他细细摸索着出去的方法。
    那知火把没有固定完全，斜倒下来刚好砸中了他的脚。火瞬间侵袭上他的衣服。他“啊”地一声惨叫，声音虽短促却响亮——果然乐极生悲啊！
    仁清宫，帝王寝宫——
    晟帝最近很烦。
    他坐拥天下，傲视万物，理应怡然自得，眉欢眼笑。然事实却截然相反——帝王之位束缚之大，使得他日渐严肃，阴冷异常，不再喜形于色。三年以来，也许只有众多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众官，才能认出他来吧。
    今日众多大臣又联合上书关于立后的问题。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泛出一丝冷笑，眼中杀气一闪既逝。既然都想自己女儿做皇后——他又怎能轻易遂他们的意思呢？
    轻微的响声，以及尖叫声飘入耳中。“谁在那里！”他快步走向床边，厉声大喝。只见一个孩童蜷缩于一片明黄之中，嘴角微微上翘，酣睡的容颜粉雕玉琢，带着一丝红晕，分外惹人怜爱。
    “……父，父皇……？”那孩子睁开惺忪的大眼，眼神迷离，“……怎么……了？”
    “无事，希儿继续睡吧。”冰凉的手指触上温热的面孔，晟帝的语气温和轻柔。“父皇有些累了而已。”
    错觉么……他眯起眼，眼神望向床内，仿佛透过了墙观测到了对面。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将小人儿楼进怀中，安然睡去。
    而夏青夜紧贴着墙壁，待阴冷的感觉淡去，才轻舒出一口气。
    真是可怕的人……他苦笑。原以为终于找到了出口，却是完全走错了路啊……
    他叹了一口气，将馒头啃完，原路返回。
    夜已近半，天边的月圆地匪夷所思。
    杨翟在冷清殿外仰望夜空。有风吹过，他的红衣随风飞扬。
    清冷的月，清冷的夜，清冷的冷清殿。
    他闭起眼，脑中，亦是那清冷的眸子——那样美，那样迷人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