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弧月篇4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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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刃(4)
    依附皇家,必须自己去找一个要跟随的人,以后除了那人以外,没有人会知道我的身份。
    那暗影的长老又问,我想跟着什么样的人,整个北方王室的成员他皆了若指掌。
    我不禁脱口而出:“只要不是变态,怎样都好。”
    他哑然失笑,说:“好。明日雪国的皇长子洛成要去赴一场宴饮,夜晚归来,必会经过飞雪岭,你可以在那里等着。”
    他又道,“你去罢,雪洛成是所有北方皇室子弟中最值得跟随的人,你若愿助他,他必能更快成就大业。”
    其实我对于所谓“大业”,没有丝毫兴趣。无论是谁,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我一直固执的相信,人的本性是可以渐渐改变的,比如我的逆性。
    但是,那晚,当那队浩浩荡荡皇家车马经过,那领头的下人一直在用鞭子抽我、让我跪下的时候。我才发现,本性难移,原来不过如此。
    当时,我一直告诫自己要跪下,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它竟是反叛惯了,我只会一遍又一遍的说:“我不跪下!我不跪下!”
    然后,就是被抽的遍体鳞伤,虽不能还手,却仍不服输。
    我本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接近雪洛成,到头来,却用了这等最无聊的苦肉计。
    那辆华贵的马车在我们面前停下,车内有一人清脆的喝了一声:“不准打了!”。
    几个仆从掌着灯在一边侯着,直到那个貂皮锦帽的少年站出来,眸子灿若星辰。
    他对我说:“好,有骨气!我喜欢从来不认输的人。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犹记当时恰是漫天飞雪,天黑如墨,唯有一弧弯月,仍在当空。
    于是,他又说,“我不知道你原来叫什么,既然我们在这弯月之夜相见,你的名字就叫弧月好了。”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它听起来属于弱者,好像一个任人宰割的物品。
    我也不喜欢雪洛成这种深宫中的皇室子弟,带着自以为能操控一切的气焰,要把一切归为己有。
    实际上,我随时可以吓的他鬼哭狼嚎。
    但是,当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无声无息的切断几个刺客咽喉时,他满脸都被溅了鲜红的血,却并没有被吓住。只是满脸喜色的说:“原来你这么厉害!说不定能帮到他。”
    至于“他”是谁,我是后来才知道。
    只是那时,看到他如此明亮喜悦的眼睛,我突然羡慕在光明处成长的人,因为这种眼神我此生再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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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附皇家,只是真心希望我的命运就此能被改写,不要和那个人走一样的路。
    但是,我却感到他的幽魂一直在跟着我,如那人所说,深入骨髓,融入脉流。
    于是,后来,我还是逃走了,没有原因,就是本能的想逃,这已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每日清晨,一睁眼睛就想要离开。睡梦中,依旧是一个人漂泊在茫茫雪原上。
    我还是一点未变,仍旧是一匹孤狼,如他一样。受不得一点约束,永不会甘做笼中之人。
    只是那一次,回到故土,发现竟是一族全灭。一时万物俱寂,心如飘零。我便自愿回到雪国,等着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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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雪洛成奋不顾身要救我,他急道:“我挨你们一刀,你们是否就可饶他不死?”
    我只是淡淡的跪在一边说:“我不要你多事。”
    他却说:“你不要说话,我的人,我自然要管。”
    我说:“不让想死之人去死,也是一种折磨。”
    他怒道:“你灭族大仇未报,就先想着要死,究竟是人不是!”
    他不知道,我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早已忘记“人”字究竟是如何写法。
    但是,灭族之仇,毕竟是个活着的理由,我便不再言语。
    无论做什么,最终需要的都是才能,我天生就有用刀的才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材料。
    暗影的长老都知道,他们都还有点舍不得杀我。
    于是死刑变成了肩头的一烙,尽管痛入骨髓,却是格外的开恩,千年不得一回。
    而雪洛成终是替我挨了一刀,正中后背,刀口深可见骨,一时血溅三尺。
    这个娇生惯养的皇家子弟,平日连手都未扎破过一次,跌一下就要嚷痛不止,这回居然面不改色,还艰难的笑道:“能救你一命,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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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高热昏迷三天三夜,我一直守在他床边。
    等他一睁眼,我就对他说:“从此我就是你的一把刀,你想杀谁,我便替你杀谁。”
    他有气无力的说:“好端端的干嘛杀来杀去的,嫌我伤的还不够重么?我只希望以后若有机会,你能帮我保护一人。”
    我自然没有问那人是谁,只是说:“好,以后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他又是发自内心的一笑,如获莫大安慰,道:“那我就算死了,也放心了。”
    对于如此情痴一人,我只能望天长叹,却仍是丝毫不懂。
    而我却自知,此诺一出,一生便不得悔改。从此后患无穷,怕有不尽的无妄之灾。
    但是他用一刀换来了我的性命,即使再过分数十倍的要求,我也不会拒绝他。
    于是,后来,我还是去了南国,替他护着他此生最重要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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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变得越来越像墨启想要的那种人了。
    澄克己虐打我的场面,如果他在地狱里看见,恐怕要不可抑制的笑出来,然后还是用当年那句话说:“这果然是你的风格。”
    我一直以为我在欺骗别人,其实我真正在欺骗的是自己。
    这次我伪装的是一个娼妓,我应该要做出的样子是茫然、单纯、无助和可怜等等。不管怎样,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一副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模样。
    如果我是澄克己,如此逆性的人,我也会凌虐他至死。
    正如没有人会能容忍一只蚂蚁在自己手心上啃食,而不去动手捏死那样。
    以卵击石,迟早会死于非命,也许就是现在、此地,就将是我的墓地。
    这些道理我比谁都清楚,只是倘若习惯了去碰击,就没有办法停止。
    只因为,骨子里的倔强,是无可救药的毒。
    即使我再怎么挣扎,也犹在笼中,这笼是当年那人做的,我逃不了。
    一片混沌的昏迷之中,只能想起当年那把锋利的刀刃,“咔嚓”一声,一断便成了两截。
    “你会成为这样的刀刃的。”阴魂一样的话语,只觉臂膀上的伤口一时如火烧一般的疼痛,痛的不能自己。
    第一次,梦中的泪流如注,十年的漠然居然化作一夜的泪水,只记得牢牢抓着一只手,不知来自何人,却暖的如同温水,再也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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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那人对我说:“你听谁说的?那是胡说!任何刀刃,只要有一个刀鞘,就可以永不折断。”
    他兴致勃勃的向我展示他的一柄玄铁匕首,拔开刀鞘,墨黑的刀刃发出幽幽的光泽,一如他的眼瞳,他说道,“你看,此刀我用了十多年了,不还是好好的?”
    那时,我不过是此人的一个禁脔,被圈养在南国宫内的一方幽静殿阁之中,那时,他并不知道我是一把刀刃,可以随时让他命丧黄泉的那种。
    这个养在深宫里的大少爷,怎么会明白,不是所有的刀都可以有刀鞘,尤其是那种锋利到没有划不开的东西的刀。只能毁灭一切,包括自我毁灭。
    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一个养尊处优的皇族子弟,不可能在我饮血的生命中有任何分量。(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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