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已是一片狼藉。太子凌熙站在一边显得有局促，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好。
    “哗”地一声，整壶的茶水顺着乌黑的发线经由连线落下，悬垂在一处，将凌渊深邃黝黑的眸子衬地愈发深沉。他垂了头，握成了拳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然后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平息。
    从小到大的待遇，这种情况并不算什么。
    他冷冷地抬起了眸子，看着凌素声色无波地问：“二哥，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呢？”
    “怎么样？”凌素一把推开了上前阻拦的凌熙，低眸不屑地睨了凌渊冷笑道，“你方才说话的是什么口气？什么叫‘要分尊卑，才辨明失’？那龙樽是父王赏赐给我的，你难道胆敢叫我要拱手送给大哥不成？”
    这真是没事找事的好借口，他不过是回答了学士的问题，都可以这样拿出龙樽的事来说事。凌渊嘴角已经只剩一抹讥笑，他淡淡看了眼旁边面色未改的凌熙，不屑一哂：“如此说来，二哥的意思是说，你和大哥之间理应是‘平等’相处的是么？”既然对方是故意找茬，再委屈求全都不是什么应对的方法，凌渊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而满是锐利。
    凌素闻言间霍然回头，见凌熙并不见怒意才稍稍松了口气，眼中怒火更盛：“你这是和兄长说话的态度么？”顿了顿，他的神色突然有几分古怪的嘲笑：“也是啊，怎么样的娘就生怎么样的儿子，当初苏妃毫无羞耻地勾引敌国将军，这样地没有地位尊卑，没有礼仪廉耻，生出来的儿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吧？”
    凌渊身子一僵硬，眼中渐渐腾起了一股杀意：“你说什么！”不乱对他怎么样的凌辱他都可以接受，不论自己受到怎么样的伤害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不容许任何人侮辱他的母妃。
    他眼中的杀意已现，面对那双眼的注视，凌素只觉得体内血液一僵，强作镇定道：“怎么，我有说错么？你娘这种贱人出现在宫廷中，简直是给皇室抹黑。连你都难保是不是父王的血脉，父王留你在这个宫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凌素信手抄过桌上的书本掷去。
    随后却是一时沉静。
    轻轻微扬的白衣，嗣音神色似笑非笑：“方才在外面听到喧哗进来看看，不想原来是二王子在这里‘演出’呢？”
    “音你……”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却在瞬间仿佛将心力的烦乱都莫名地抚了下去，凌渊跪坐在那里，心一平息才觉察到地面上的凉。是种很冷的温度，却仿佛是现在才有了感觉。面前出现了一只手，他稍稍出神，便将自己的手递上，由嗣音扶了起来。
    “小小太傅，不认为管得太多了么？”又是这个人！从这个人开始出现在凌渊身边后，就让他诸事不顺。凌素狠狠地凝了嗣音，命令道：“你让开。”
    嗣音的眸稍稍向后一瞥，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凌渊，浅浅笑道：“二王子，抱歉。我是三王子的太傅而不是你的，我——只听我主人的吩咐。”
    凌渊的嘴角也不由轻轻一扬：“音，你先让开吧。”
    “是的。”嗣音也是淡淡一笑，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凌渊淡淡瞥了眼凌素：“二哥，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谈的话，那么我们就谈谈吧。”
    一主一仆显得这样的协调，却反而更加增添了对凌素的嘲讽。凌素几步上前揪住凌渊的衣领，眼里是一片狂潮席卷，怒视道：“你！”
    凌渊皱了皱眉：“二哥这样的举动恐怕不好？”
    “不好？今天我就在这里剐了你，看看父皇会不会杀我来抵罪！”凌素怒到极点，已经有些冲昏了头脑，信手拔过王绅的佩剑。一切过分突然，饶是近在一旁的凌熙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剑刺下了。
    几点落红。血汩汩滴落。
    凌渊的脸渐渐有些苍白。
    白净的肌肤被划开了一道深邃的口子，依稀可以看到已经裂开的肉间隐约露出的白骨。血染上了剑身，平添了一抹色泽诡异的红。
    “二弟你疯了！”凌熙最先回神，一把夺过凌素手上的剑。上面的血一挑，也在他的衣间落开了几许。凌素愣在那任他夺了，已经忘了去抗拒。
    他不是没有砍伤过人。在武术的训练场上他常给对手造成过各种各样的重伤，甚至有人伤重至死。但是，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在肉生生被扯裂的情况下，依旧可以用这样平淡的目光看着他。
    里面甚至有些悲悯。仿佛受伤的不是那人，而是他自己。
    凌素的心仿佛都因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动。
    手上的血汩汩地流着，很快将整片白衣染红了一片。嗣音却仿若不觉，只是平详地凝视着凌素。就像他只不过是递上一杯淡茶般的泰然。没有伤，没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