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来是别花来  第四十一章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以无情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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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斑石又名紫花石,很是贵重。长乐殿内,就是用千余块磨光的紫花石铺墁的,磨光烫蜡,不滑不涩,砖缝如线,平亮如砥,石面呈黄色,缀以天然。在阳光照耀下,紫色花纹,光彩耀目,满殿生辉。
    近看五颜六色相间相衬,华丽而不妖艳,远观多彩的图案像春花竞艳,草木峥嵘一般,如竹笋拔地而出,似春蚕生动活泼,若绣球富贵荣华,同白云朵朵簇拥,如豆瓣儒雅秀美。这么好的石砖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用处吗?
    在会动脑子的妙真看来,这么好的石砖是不用白不用。在长乐殿内铺上一层清水,就可以在上面冰嬉了。
    所谓冰嬉就是俗称的滑冰。五月暑天去滑冰,也是很有意思的。
    妙真穿着细绢裤,赤着一双脚,夏日闲来无聊,就这样在长乐殿的大殿之内,开始了冰嬉。
    其实冰嬉这种娱乐,一个人玩身边一大群人看着也是很欢乐的。
    妙真身姿如燕,在花斑石上滑行,唱着《风筝误》,“风流知趣郎,风流知趣郎,诗逐风筝放。可惜落在他那里,他不过回你一首喫不得用不得的歪诗,若还落在我這边,定要陪几件东西答你,少不得把玉扣金簪,酬你多情況……”
    看来妙真不喝酒,也有心情很好的时候。
    这时风送来一阵扑鼻香,今日的茉莉香气格外浓烈芬芳。
    茉莉花向美人头上开,葛红云头上插着一串茉莉花,站在长乐殿的大门旁。
    “啊……红云。”妙真见着葛红云了,像是很高兴。
    很欢喜的朝葛红云跑去,甚至忘记地上有水,自己还没有穿鞋,这样很容易滑倒的。果然,妙真险些摔倒,抚平双手,踉跄了几下,这才又站稳了。
    妙真走近了,才把葛红云看得更清楚了。同时一双脚没穿鞋,葛红云的双足就显得越发狼狈了,满是尘沙。
    看来有什么事,让这位色法双全的佳人赶得很急,是急着回来见妙真吗?
    葛红云心中有事,妙真望来,一时反应竟是避而不敢视。
    妙真见着葛红云了,自然另一些人,另一些事,就不得不提了,“是不是马空怎么样了?”妙真问道。
    妙真问的很直接,葛红云却依旧避开妙真的视线没有回答。
    思及葛红云的为人,她做出这样的举动,这让妙真很担心,是不是马空有什么意外?是悦江山那发生什么变故吗?该死的,自己怎么能离开他的身边,应该一直在他身边等他安好,告诉他一切以后在离开的啊。如若马空死了……如若……
    妙真越想焦急,她一把抓住葛红云双肩,摇晃着,“葛红云!告诉我!马空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
    葛红云在妙真面前,从紧攥着的右手中,摊出一件东西来,色泽华美,红艳持久,一颗相思子。
    昔日妙真曾赠与叶梦得以表爱慕之情,马空见而心生嫉妒,心里别扭不过,生拉硬踹的也要妙真送他一颗。要不然他就要与再来百次的生死决斗。
    盛夏江南,乔从灌木,妙真也亲手摘了一颗给马空。这是妙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东西给马空,还是一个这么有意义的物件。马空兴奋到脑子发热,连夜偷了正觉的猫眼戒指回赠给妙真。
    现在马空托葛红云之手,甚至没有亲自来,送还了这件相思物,也送还了这份感情。
    妙真怒了,她自嘲,想笑却笑不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妙真低沉着声音对葛红云问道。
    “他在二十里外的问孤峰等你,他说他一直记得与你的约定,‘绝不靠近云福宫五里之内’。”
    妙真冷笑,“那他最好已经想好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说罢,妙真双脚跨出了长乐殿。
    身后一干云福宫宫人赶紧扑腾一下子跪了下来,“长乐掌殿,此事万万不可。”
    “您不能离开云福宫啊。”
    妙真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双目冷然目空一切,脚下步伐坚决。
    殿外十二楼现身,挡住妙真前行。
    妙真挥手,扬声高喝,“让开。”
    “道君交待……”
    道君,又是道君,妙真怒气更焰,未等十二楼说完,四周气流具变,凝气成冰,妙真脚下已是一片冰地冻土。
    冰气串流而上,冻结了十二楼的一双脚,“道君交待,妙真大人如若要离宫。需向道君请示。”
    “请示?哈……他还不够格。我妙真要去哪,何时需要请示了。”
    长乐殿的宫人都跪在妙真的前面,拦阻了妙真的去路。
    “就算他来了也没用。我看今日谁能拦得住我。”妙真厉声呼哧,左手心内隐含雷电之力,挥手一放,引动无数惊雷闪电,在前面炸开。
    一时之间,云福宫上空黑云蚀白昼,轰雷阵阵,撼人心肺。
    云福宫宫众纷纷跑出来观望奇景,不知是发生何事。
    “师兄我不是来阻止师妹,只是妙真师妹你真要如此模样,去会情郎吗?”空气之中,一道黑线拉开,蓝衣飘渺,一足点地,又见羽扇轻摇的正华大人。
    妙真根本不去理会正华说了什么,甩手引动天雷地罡,欲扫开前行去路。
    正华不惧惊雷劈身,迎身而上,与妙真撞个正着,“师妹何不看一下,自己现在的狼狈样……”说着,从怀中变出一面铜镜,正对着妙真脸前。
    其实妙真容貌也没什么很大不妥,穿着是居家纳凉的单衣纨裤,因为玩尽兴了,发丝有些紊乱,而这面铜镜的真正用意,只是要让妙真看清自己脸上的刺青。
    千叠云山千叠愁,一天明月一天恨。左边面颊上的“五月初九,三清殿。”七个字,是宣告的羞耻。五月初九的那个夜晚,她跪在他的面前乞求,五月初九的那个夜晚,他在她脸上留下这个事实的证据。
    妙真强忍住,一个字一个字吐地十分清楚,“那师兄有何意见。”
    “还请师妹回去整理仪容,勿丢了云福宫的脸面。”正华作势送妙真回去。
    妙真不动,反问,“师兄是在给师妹装糊涂吗?”
    正华边笑,边把妙真往长乐殿内引,“师兄必让师妹满意。”
    等正华把妙真送进长乐殿,转身对十二楼低声说道:“此事道君已交与我。”
    正华忽然看见一直愣愣站在长乐殿门口的葛红云,一甩手,就是一巴掌,把葛红云打倒在地,放声呵斥,“见了妙真掌殿,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少丢人现眼,给我回去领罚。”
    “是。”葛红云一边脸已经高高肿起来,嘴角也见了血,可她都不敢用手去碰,只有跪在地上低头应答后离开。
    德高殿掌殿的处罚,向来是手段了得的。
    七宝山以西二十里,有一座花岗岩山体,壁立千仞,群峰挺秀,以险峻称雄于世,尤以主峰问孤峰为最。问孤峰可以说是马空的伤心地,马空的第一次败北,就是在这里被献给剑道魁首叶梦得。
    今日,夕阳将下问孤峰。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马空站在问孤峰之顶,面朝红日,吟唱着思念故人的歌曲。
    奇怪,妙真的脸上刺青消失不见了,她走上来了,看见了矗立在乔松旁马空的背影,通津枪的枪头黑如乌金,闪闪发亮,残阳似血滴不干,垂挂西天,把马空的身影,拉的比在一旁的乔松都还要长。
    试问江湖人的归路在哪里,没人能答得出来。一朝行侠仗义,终身在劫难逃。
    “何年再上问孤峰,不吹离愁断肠风?”妙真原有一腔怒气,都要发泄在马空身上的,可到了关键一步,出口却是离别惆怅。
    知道人来了,马空把身子转向妙真。
    像马空这种明朗而令人爽快的人,是不适合站在阴影里的,这样做了会是一种罪过。而马空现在就被一团黑影给浸泡。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因为心境的不同,失了往日马空的感觉。马空该有什么样的魅力?他能让你你见着他笑了,你也会跟着笑的。
    现在呢?双目没精打采,然然失色,让妙真一见就揪心。
    “你回到云福宫了?”
    这样的马空,是陌生的。没有以前独有的称呼,更没以往热乎的举动。话语冷淡,是刻意疏离。
    “是。”
    “你杀了余霞?”没有妙真预料的质问,马空反而是意外的冷静。
    “是。”妙真也没有回避什么。
    “是你杀了余霞?”马空又一次问了一遍。
    “是。”
    马空走至妙真面前,一双眼死死盯住妙真,妙真没有见过马空有这种表情,甚是骇人,“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妙真把头一撇,一咬牙,“没有!”
    马空怒不可遏,眼里烧起一团火,右手抓着背后的通津枪,像是要抓碎一样,一边是自己疼爱有加视如亲妹的余霞,一边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妙真,妹妹惨死于自己爱人的手下,你叫马空如何抉择。
    马空终究没能举枪对向妙真,马空下不了手,这把通津枪上,还有自己刻下的字,“一生一恨一妙真”,果真应了自己所刻的字,马空现在对妙真是爱恨交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马空从妙真身边走去,独独留下这句伤人心的话语。
    妙真双眼大睁,十分惊愕,一时百感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等妙真回神过来,赶紧转身对着马空离去的身影大喊,“马空!”
    马空没有回头。
    “马空!”妙真接着更用力的大喊,像是要把一颗心给喊出来。
    马空依旧没有回头,甚至连步子都没有慢下来。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每段感情都有个开头,但很少有个美满。
    妙真无力支撑自己,扑腾一下就跪坐在地,“马空……马大空……”
    妙真不能接受现实,泣不成声,只会一味自言自语喃呢。
    不知是从何处飘来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色花瓣,越飘越高,越飘越远……落花不舍人将去,花落成雨送人行。
    马空停下脚步,是在踌躇吗?他会放不下妙真吗?
    落花真相破,妙真的左脸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在花飞满天送人去的时候,这层光碎了。原本左脸上的刺青文字也就显现出来了。如果马空现在回头了,他就会看见妙真的惨貌。那他还会离开吗?
    可惜……手起,解下通津枪,马空闭目心一横,把通津枪给扔下了万丈深渊,依旧没有回头。
    落日衔山,云遮雾障,那本已减弱的太阳的光辉,此时显得更加暗淡。
    马空终归性情中人,对于妙真,他自己这关过不去。看似走的无谓潇洒,而其中心思百味,也只有他一人尝。
    世上多少河州鸟,非是鸳鸯不并头。凄凉红日,映照苍苍翠枝,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们应该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有时候,相别就是天涯。
    有时候,相见真的争如不见。
    等妙真再一抬头,就已经看不见马空的身影了。
    如今局面她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意识到这样不行,她决定追上马空。
    “不许去。”一声杀来,昊玄凭空出现在妙真面前,像是能读出妙真的心思。
    妙真起身,拍了拍尘土,左右手汇集寒冰惊雷之气,此时妙真遇雪尤清,经霜更艳,无视冷傲的云福宫宫主,“你给我让开!苍灵之箭!”
    妙真心知口说无用,三道苍灵之箭朝着昊玄飞袭而来。
    昊玄引动身上真气回旋,发丝散乱,美丽而飘忽,三道苍灵之箭竟然全数在靠近昊玄一尺的位置,化汽消失了。
    红光忽乱,昊玄微微一笑,“幼微别伤了自己,随我回去。”
    马空刚下了问孤峰的顶峰,思绪还在峰顶之上的妙真那里,冷不防却被人一掌打下山崖。
    出手之人,正是正华,“花落红,花落红,怎奈风声又雨声。也可泣,也可喜,一样看花两样情。有人叹惜花凋落,有人却喜果结成。”看马空被自己打落深渊,正华淡淡勾起嘴角,吹掉散落在羽扇上的白色花瓣。
    夕阳余烬最后的光,一时艳极人间。
    回到云福宫的妙真,被昊玄锁在了长乐殿。妙真没有闹,没有灌酒,只是静静依在长乐殿的柱子旁,呆呆地望着,没了神采。如今,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也许还会俊俏的少年郎再请一个少女喝酒。依然还会有爱情在蔓延。
    也许妙真仅仅只是是哀莫大于心死。
    一门之外,月台上的三千界思及又思及,还是开了口,“道君为何……不说……”
    三千界的话,让正华怔了怔,随即摇头。
    这时候,昊玄走了过来,正华、三千界、十二楼都毕恭毕敬退至两旁。
    她就在里面,昊玄在门前,停住了脚步,这双脚何时有过,在想去的地方前停下,何人能让云福宫主迟疑,徘徊不前。
    摊手,掌心悬在其空的,也是一颗相思子。
    夜有多深,妙真就有多伤,妙真有多伤,昊玄就门前站了有多久。
    月隐云转,自山外天外,飘来骤风疏雨。
    无人敢上前提醒上台乐静信道君,下雨了,该回去了。正华等人也只好陪着道君在一旁站在。
    一阵风吹来,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淅淅冰雨至,雨水浸润昊玄凛凛身躯,让人寒颤,打在他的脸上,像是有泪,意外的不可侵犯。无形的哀伤笼罩着一切,昊玄心中空白到只有一道名为爱的伤痕。
    真爱深藏于沉默,是通往伤心最近的路。
    为什么,有时候,有情何以无情。
    长乐殿前潇潇雨,残花吹落满地伤,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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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遍又一遍的听着HEALTHEWORLD,离别也可以是很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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