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灼灼其华 第99章 池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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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迎接晋王殿下回城的消息在大兴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待那些贵人们入得宫门,留给城内百姓的臆想和话题并不会被层层宫门所阻拦,故而,今日大兴城内的茶馆酒楼,乃至街头巷尾,都在纷纷议论这位多年在外征战的晋王殿下,一时间,杨广在百姓心中甚至比他们的帝王更让他们尊崇。
此时,萧不允坐在东市最大的茶楼内,指尖捏着一颗白子,眼睛盯着棋盘,似乎在思索着棋局,又似乎在侧耳倾听茶楼内众人的谈话,手边那盏香茶放置的凉了也丝毫未觉。
裴十二中规中矩地坐在一旁,拧眉看着萧不允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保持着一个姿势有好一会了,终于按捺不住,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恨不得冲过去帮萧不允那颗白子给放下去,以免自己主公太过辛劳,又累坏了身子。
可是,裴十二却不会真那么做,因为,一来他不懂得下棋,二来他知道他家主公定会不高兴别人打断他要做的事情,于是乎,裴十二思来想去,轻手轻脚地凑上前去,打算给萧不允换上一盏热茶,提醒萧不允一下。
哪知,裴十二刚伸出胳膊,萧不允便掩嘴轻咳了一声,然后扭头笑吟吟地看了一眼裴十二,道:“十二,你来帮我看看,我这颗白子该落在何处?”
萧不允这么一问,裴十二傻眼了,奇怪地看了一眼萧不允,心想,自家主公莫不是糊涂了,怎地问他该怎么下棋?
“这……主公……我……”裴十二摸着脑袋一时间很是窘迫,其实他也知道,他跟了主公这么多年,就算木头脑袋耳濡目染也该能对棋局能看个门道,可无奈他就是一看这黑白棋子就头晕,更别提让他关注这棋该怎么下了。
萧不允见裴十二那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摇头笑了笑,举起那颗白子,往棋盘上的某处一放,然后舒了口气似的坐直身子道:“十二,可惜你看不懂这盘棋!”
裴十二这么一听,更是纳闷了,一头雾水地又摸了一下脑袋,反复端详着那盘棋局,可饶是他想破脑袋也不晓得这盘棋除了是盘棋之外还能有什么。
就在十二看着那些黑白子再一次感到眼花的时候,猛然惊觉自己所在这间雅间的门口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也许裴十二看不懂一盘棋,可裴十二却能闻到一个人气息和听清一个人的脚步,这个人能够让他毫无知觉地出现在门口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甚至,在方才那么一刻,裴十二还嗅到了一丝危险,可当裴十二看到门口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他立刻就放心中一瞬间涌起的无数个念头,站起身,一脸笑容灿烂地唤了一声:“七哥?!”
裴十二很高兴,因为裴小七来了,这几年虽然裴小七与他都在大兴城,可是不知何故,他这位七哥就是不喜欢他的主公,不过话说他家七哥能为萧家小公主做护卫还真是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莫不是七哥也被那个便宜姐夫给骗了?
裴小七对着热情无比的裴十二淡淡地点了头,便径直奔着萧不允走了过去,然后扫了一眼萧不允眼前的棋局,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萧不允。
萧不允抬起头看了一眼裴小七,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还兀自在那高兴,一脸期待地盼着等裴小七办完正事后于哥哥叙叙旧的裴十二,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裴小七的信,却是没有立即拆开,将目光又对准棋局,道:“七公子能否帮不允看一下,黑子该如何?”
这下裴十二更是纳闷了,今日他家主公莫不是无聊得疯了,怎么抓住人就问下棋的事,害得他想与七哥说几句也是不成?
就在裴小七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裴小七以极快的速度拿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放在了棋盘上,然后声音沙哑地丢下一句:“在下告辞!”
接着,裴十二就见他的七哥看也没看他一眼,消失在雅间门口,而再看他家主公,正目光复杂地盯着棋盘,自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意,这下,裴十二是彻底郁闷了,巴巴地望着裴小七离开的方向,像个委屈的孩子。
萧不允扭头看了一眼还巴巴地站在门口的裴十二,摇头笑了一下,拿起方才裴小七送过来的信,看完信后,萧不允缓缓站起身,走到裴十二身后,拍了一下裴十二的肩膀。
裴十二这才意识到,他走神好一会,有些汗颜地对萧不允一礼,道:“主公,有何吩咐?”
萧不允掀开竹帘往楼下看了一眼,看到今日里茶楼真是座无虚席,而众人无论喝茶下棋或是小酌的谈资皆是与今日杨广回城有关,可是他们却不知,过了今日之后,将有一则更让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十二,我确是有事要交代于你,你现下就去晋王府,把兮儿接往我在城内的府邸。”
萧不允说着,又忍不住一阵轻咳,看他紧缩双眉,眼中似有不得已的苦楚,裴十二还以为萧不允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摸出随身携带的药丸,想给萧不允吃上一颗,缓解一下萧不允的不适。
哪知,裴十二别过头,用枯瘦的手掩嘴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快去吧,记住,莫要惊动府内的其它人。”
裴十二见萧不允一脸严肃,知道这件事定是十分重要,可是,让裴十二纳闷的是,他七哥方才来的时候萧不允怎么不说这件事呢?那样自己现下恐怕已经与七哥到了王府了。
“诺!属下这就前去接萧家小姐。”
红兮并不知道王府外的事情,或者说,红兮现在一点关于杨广的消息也不想听,所以,红兮将翠微也派到路恒身边去帮忙了,翠微一走,这座琴轩之内总算恢复了平静,最起码没人再提起杨广了。
外面天气晴朗,红兮也不想窝在屋中守着火盆发呆,因为红兮怕她发呆的时候反而更容易想起不该想的事情,于是,红兮披上了一条薄薄的斗篷,打算到前院去看看那只叫雪梅的小鹿。
当然,在看到那只鹿之前,红兮尽量要忘记那只鹿也与杨广有关。
红兮刚搬来的那日院子里满是积雪,故而红兮没有看到院中的那个小池塘,今日这么一看,这个池塘倒还是真如杨广所言,看上去像一只豆荚,小巧可爱,正适合雪梅在这里饮水。
红兮闲庭漫步般绕过池塘,没走几步,就听到鹿棚里传出了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不像那只鹿儿发出的,反倒像是有人在里面做活计。
就在红兮犹豫着要不要冒然进去看看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公主进来吧,是属下在此。”
听到了裴小七的声音,红兮总算放了心,推开鹿棚走了进去,看到雪梅正窝在里面悠哉地嚼着菜叶,裴小七坐在干草堆中,似乎正在打造着什么东西。
见红兮进来,裴小七仰起头看了一眼红兮,迎着外面的大好光线,一身金粉色衣袍的红兮看起来有些扎眼,虽然裴小七一直护在红兮身边四年有余了,可每一次仔细端详起这位萧家小公主,裴小七总是会没来由地怔忡一下,因为他总是无法把眼前这个美貌的小公主与他几年前自宫内掳出的小丫头联系到一块去。
“属下正在做一个水槽,给这只鹿饮水之用。”裴小七很快就低下头,又忙于他手中的活儿,将仅露出的一双眼也埋了下去。
红兮见裴小七在那很是熟练忙活,眼看着一个木制水槽的雏形已然制成,稍加打磨一下就可以用了。
“多谢你!七公子以后还是叫我兮儿吧。”红兮走到裴小七身边蹲了下来,兴趣盎然地看着平日里只会拿剑的裴小七摆弄着手里的木工活,突然觉得她对这位一直保护着她的人太缺乏了解。
这是为何呢,是那次他将她从宫中掳走吃了苦,受了委屈,所以她一直对他有所疏远吗?
“小公主何出此言,即便西梁已淹没于世,小公主的身份却是一点也没有变化,更何况……”裴小七说了一半就没说下去,放缓了手中的动作,生怕木屑会飞起伤到红兮。
“七公子何须这般见外,若是在阿妩嫂嫂那里论起,兮儿还要叫七公子一声兄长呢。”红兮听得出裴小七心中有事。
裴小七听了红兮的话,手里动作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水槽,却好似在想着别的事情。
红兮看得出自己在这裴小七颇感不自在,站起身走到那只小鹿身边摸了摸它的脖子,鹿儿低鸣一声,嗅了嗅红兮的手,弄得红兮手心里暖暖的痒痒的,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时,裴小七恰好抬起头,看到了红兮难得的笑颜,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眸光又黯淡下去,低头继续他手中的事情。
红兮看着鹿儿对她撒娇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杨广带她第一次看雪梅时的情形,想起了这只鹿也曾经这么嗅着杨广,也这么呦呦低鸣。
这么想着,红兮的脑中又不禁想起了今日在长街上所看到的杨广,那个在众人眼中凯旋而归的将军和年轻有为的皇子殿下,可她当时都没有想起杨广的这些身份,当时她只是在想,那个白马白衣的男子,是她的未婚夫君!
“小公主今晚还要入宫赴宴,现下还是回房歇息吧。”
就在红兮的心又开始纷乱不堪的时候,一旁的裴小七在、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拿着已经制成的水槽,似乎正打算将水槽固定在鹿儿低头可及的位置。
“嗯!你忙吧!”经裴小七这么一提醒,红兮这才想起今晚她还要面对杨广,而且,独孤皇后极有可能在今晚提及他们的婚事,于是,红兮缓缓地放开小鹿,有些失神地奔着门口走了过去,就连斗篷上沾了稻草也丝毫未觉。
裴小七见红兮斗篷上沾了稻草,赶紧唤住红兮,蹲身将红兮衣袍上的稻草拿掉,然后仰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红兮,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多谢你!”红兮心事重重,也不打算再追问裴小七想对她说什么,提起裙裾踏出鹿棚。
就在红兮自鹿棚中走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路恒带着宫内的王总管和一队手捧着大小礼盒的太监鱼贯而入,红兮见到这行人,皱起眉头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回来,看样子,今晚的宫宴对于她来说,的确不会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