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阴晴 第6章 雪林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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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腊月,天气一日寒似一日,我的病也一天重似一天。锦然来时,说要赶在过年前设法将我带回月朝,可现在离年关越近,回家的希望反而越远。
人在病中,往往是最脆弱的时候。没心没肺如我,最近竟然也开始回想往事。想起了爹爹宽厚的肩膀和娘亲微凉的手心,想起了似锦轩里惊飞的鸟雀,想起了珍馔楼下那一池婷婷的莲花,想起了镜园里云裳清雅的水石奏乐,想起了行船上楚闲意浸在夕照里的侧脸。
从秋到冬,犹记落叶满地,转眼已白雪苍茫。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出来这么久。有点想家了,很想回去看看。
不知道这么久没有我的消息,爹爹有没有担心,是否又添了几缕华发。而娘亲的墓前又是谁为她守陵、烧香、跪拜、祈福?娘亲临去时,我却未能在床前侍奉,不知她有没有怪我。
“嘿!”正想着,肩上猛不丁地被拍了一下,伴着声音,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眼前,吓我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安菲娅。
“想什么呢?”安菲娅俏皮一笑,坐在我床前,“想得那么认真,连我进屋都没听见。”
我佯装生气,接过她手里的账本,嗔怪道:“你走路像猫一样,我哪里听得见?拍的那一下,吓得我到现在惊魂未定呢。”
“呀呀呀,解释不出,反咬我一口,”安菲娅嗔笑道,“待会儿呀,那药端进来你还是一滴不剩地全喝了吧,可别苦了那花儿。”说着便做个鬼脸,打了帘子去了。
药。。。我一想头就大了。那汤药的苦味无论加多少糖也盖不过,可又不好不喝,所以每次只强忍着喝一口就放下,趁阿婆出去,其余的就都浇了窗台上的花。有次正浇着,偏安菲娅幽灵似的悄无声息地飘进来,撞个正着。从此就捏了我的把柄,拿我打趣。
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翻开账簿。
如今,进账的银子数目日益庞大,远非我当初所能想。取得这些成绩,锦然功不可没。有他这个大才子帮忙张罗,从生产到营销步步把关,白桦酒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目前,北墨的白桦酒因售价太高,只签了几家酒楼生意,销量平平,倒是月朝市面上的白桦酒,因加工时用的是当地粮食,成本低了许多,价格也随之下降,现已实现各阶层全面推广,销量猛增。价格便宜了虽好,可要想打入高端市场就难了许多。近来,我又向锦然提议酿造高端酒,创新原料,提高品位。经他同意,阿公阿婆便着手研究起来,劲头十足,忙得不亦乐乎。生活虽忙碌,可贵在精神抖擞,乐观向上。如此一来,阿公的身子竟较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阖了账簿,揉揉太阳穴,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边活动筋骨边思量,今儿是腊月二十六,算起来,还有三天就要过年,该置办的年货也都已准备到位。听安菲娅说,阿公今年格外多买了一些爆竹烟花,说要好好驱一下晦气,邪气,病气,为我的病祈福。
从陌生到熟悉,细细观来,周围的人都是真心实意地盼我好,不像是做样子给人看的。可他们中间到底谁才是弗拉基米尔安插的细作?又或许是外面的人,家里本没有内鬼,是我瞎猜度一场?
唉,猜来猜去,好没意思。我将账簿放到枕边,披上斗篷出了门。
好不容易挪到大门边,可是这腿脚实在酸痛得走不动,索性拂去门前石上雪,一屁股坐下了。还没找准位置坐稳,阿婆就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哎呀,小祖宗,怎么又跑出来了,连帽子也没戴!”
不等我回答,阿婆就急匆匆地跑进屋,不一会儿,拿了一顶棕色狐皮帽出来,三下两下戴在我头上,又把我鬓间散落的头发整理好,端详一番,这才笑道:“多精致的小套娃。”
我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也随她笑了。
同阿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子话。远远地见安菲娅领着一众采汁酿酒的长工来结工钱,阿婆嘱咐我几句,便进屋去拿银子了。
我裹紧了斗篷,看着远处浩浩荡荡的人群,也不知怎么,忽地就想起锦然来。
前几日,锦然孤身一人回月朝打理分店事务,顺便探望爹爹。我央他为我在娘亲坟前添一柱清香,烧些冥钱,略尽心意。他微笑着应下,可眼神却分外淡漠。这些年来,不知所为何故,他与娘亲一直对立僵持,关系不似母子,倒像仇人。不仅如此,哥哥们似乎跟他也有隔阂。自打我出生以来,因他身在翼园我身在孟府,不得相见,所以见到锦啸、锦昊,总会问到他的情况,可每每问到,哥哥们总不愿提及,只有书呆子锦佑同我说过一句“七弟学富五车,才华盖世,只是性情过于漠然,不怎么招人待见”,从此便再也不提。性情漠然,这个我是知道的,可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同一家子的人都结下梁子吧?
正想着,安菲娅领着人走过来,朝我做个鬼脸,进了屋,留下众人在外面等候。
我哭笑不得,傻呵呵地朝人群一笑,一摇一晃地走到领头的安东身旁,央他将雪橇拿出来,带我出去兜兜风。
安东听得懂简单的中土语,爽朗地答应了。
雪橇在白桦林里穿行,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所经之处,树杈上的积雪不时簌簌地往下落,片片雪花落在手心,融成一滴滴晶莹的水珠。
我正躺在雪橇里欣赏这白桦林的美景,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咆哮,紧接着,前面拉橇的犬便开始狂躁不安地吠咬。我急忙坐了起来,朝前看去,只见几只犬正四散着想要逃窜,无奈缰绳束缚,不得逃脱。安东见状大喝一声,收紧缰绳,想驯服犬群。不料,一只犬咬断身后的缰绳逃走了,正行进的雪橇受力不均,一下子翻了过去。
临翻之际,安东将我抱在怀里,护住我的头。由于惯性,安东抱着我在雪地上翻滚几下,猛地撞到一棵树,便停住了。一停下,我就从他怀里钻出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安东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活动几下筋骨,示意他没事。
确认他没事,我朝远方望去,拉撬的犬四散狂奔,将雪橇拖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茫茫雪原,只剩下我跟安东二人。我心下疑惑,是什么让犬受惊了,竟吓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碰到黑熊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个季节,黑熊应该正在冬眠,按理说不会出来活动。
刚才,犬是朝东北方逃去的,我转过身,朝西南方张望,果然看到远处一只白色的猛兽朝我们奔驰而来,在白雪的映衬下几乎看不清身形。我心下一惊,难道是白虎?!
安东也看到了那只猛兽,一把将我捞起,放到背上。我明白他的意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刚抓稳,安东就敏捷地朝树上爬去,爬到枝干交汇处停下,静待猛兽到来。
我趴在他背上,透过枝桠朝西南方望去。只见那白色的点越来越近,仔细一看猛然发现,不知何时,那猛兽背上竟多了一人,而那只兽并不挣扎,仍是从容奔跑,看来,那人应是他的主人。待行得进了,打眼一看,只见那人头戴斗笠帽,身披莲蓬衣,虽坐在猛兽背上,姿态却闲适得很。再细细打量那猛兽,心中大喜,激动地从安东身上蹦下来,差点掉下树杈。
“小烈!”我透过树杈朝那只兽喊去。安东在一旁拽着我,摸摸头,不知所措。
“安东,自己人,赶紧下去吧,不会有危险的。”说着,跳上他的背。安东又惊又疑地看我一眼,任我怎么劝都不肯背我下去。
小烈越行越近,最后一个急刹车,停在树下。雪狮仰头长啸一声,顿时林间的鸟惊飞无数。见小烈停下,它背上之人也悠悠地翻身而下,摘了斗笠,抬起头向上张望。
看到那张脸,我吓了一跳,不知不觉松了手,从安东身上滑下来,一个没踩稳,从树上跌下。安东见我失足跌落,纵身一跳,一只手攀住树枝,一只手想抓住我,却不料只抓到了斗篷。斗篷带子已松,经他这么一抓,顺势从我身上滑下。我啊啊地叫着,眼见就要跌到地上,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地上的白雪忽地卷成一个漩涡,将我托起。紧接着,一双手臂伸过来,将我抱下漩涡,放到地上。
细打量,那人银髯白发,眉目含笑,正是太白金星老爷子。几百年姿容未变,还是老样子。
我脚刚着地就蹦起来扑到他身上,又拍又打,又哭又闹:“老爷子,可想死我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那俩徒弟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你知不知道啊,这事儿可怎么整啊~”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抹到他斗篷上,拖着长音“啊啊啊”地喊着,给他上演现场版的哭天抢地。
太白无奈地捋捋胡子,手指头一弹,把我从斗篷上甩下来,收了脸上的笑意,严肃地说道:“本仙此次下界,就是要与你一同商讨对策。”
竟然摔我!我瞥他一眼,强忍身上的酸痛,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回头一看,安东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用担心,他没事,只是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罢了。”太白捋着胡子,悠悠地说道。
“这个我不担心,说吧,什么事?”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小烈旁边,狠狠地抱了抱它。小屁狮,跑哪儿去了,几天不见,竟然长这么大了。小烈低吼一声,亲昵地在我项间摩挲。
太白边踱步,边道:“你可知云仙子将魂魄一分为二,私自下界一事?”
“什么!”我吃了一惊,急忙放开小烈,挨到太白身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子叹口气,细细跟我讲来。原来,自我被贬下凡后,云仙子心中不忍,趁太白外出云游,偷了寄魂丹来服下,将一半元魂寄于丹内,化为一女子,下到冥界,过了奈何桥,托生为人,借母命以续命。在这一世,托为夏侯云裳。
对嘛,我就知道云裳是她!在玉清境当值时,云仙子与我情同姐妹,看我被贬下凡受苦,心中不忍自然是有的。只是,为我违犯天规,私自分身下界,这事却有些蹊跷。“那云姐姐现如今在何处?”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别急啊,听我慢慢讲来。”太白捋捋胡子,将事情本末向我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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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易水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