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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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歌感到有一个的声音离开自己很近,那是一个焦急而心痛的声音,那是一个饱含深情的声音,她能感觉出来,这个声音如此关心自己,她不知道这是谁,她想要知道这是谁,于是她用尽全部的力量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好沉重,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所以她无法看到,此时的完颜亮心痛到了何种程度!
“盈歌……”
“盈歌……”
“盈歌……你不会有事……”
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听到她的名字,那亲切的名字,他念了一遍又一遍,好奇的,戏谑的……那时候的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是他的符咒,他亲自开启了对自己对爱情封印。
一开始只是迷恋她的身体,如同对身边的每个女人一样。
但是,渐渐的,渐渐的,他开始被她身上那种绝望的情绪所吸引,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怎么会是这样美丽?
那种脆弱,那种对生活的心灰意冷透过琥珀色的眼瞳一点一点将寒意传达给他——她要死,他偏不让她死,算是种折磨吧,这何尝不是乐趣呢?
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啊,人人都想着如何争宠,只有她那么冷谈,那么不在乎。
她怎么可以不在乎?
她怎么可以将他的好意视为粪土?!
他不接受,他要她臣服,他要她爱上自己——可是见鬼,她没有爱上自己,他却要命的爱上了她!!!
——五官的感觉宛若渐渐地远离这个世界,生存的感觉在快速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慢慢包围自己的冰冷的恐惧感,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她不应该感到恐惧,她终于要死了,她早就在等着一天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点不舍呢?
“盈歌……”
“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好像随着她生命的消失一般渐渐黯淡下去。
医官说,这不是自然流产,应该是受到药物的刺激,她腹中的胎儿保不住,她的命也危在旦夕……
已经两天了。
她已经昏迷两天了,除了微弱的呼吸,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而他,也衣带不解的陪着她两天了。
生命的距离不过是天黑到天明,天明到天黑。
可是,这么久,这么久——为什么还不醒来?
是她自己不想醒来吗?
她就这么想死,留在他身边就这么痛苦吗?
可恶的女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爱上这样无情的女人?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这是对他从来没有付出真心的惩罚吗?只因为这样,他就注定得不到真正叫他动心的人?!他不相信!他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好吧,盈歌,你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只要你醒过来,我带你出去,带你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她依然没有动静。好像已经死去一般。
“盈歌,我已经这样退让了,你都不答应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藐视本王?”他皱眉。
她的眉头也没有舒坦。
“穆盈歌,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好起来,我可以给你自由,你没听到吗?”他轻轻的摇晃着她。
她木偶般的动了动。他一松手,又不动了。
“我不许你死!你听到了吗?我以天子的名义命令你,穆盈歌,你给我好好的活着!”明明是君临天下的语气,可是说的像是祈求——堂堂的杀人不眨眼的海陵王,他竟然在祈求!
“……”
“你还想要什么,现在就开口,我会答应你。”
“……”
还是毫无反应。
“穆盈歌!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终于爆发了,怒不可揭的指着她,低吼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你给我说话!”
依旧无语。
“你死了吗?恩?!”他失声尖叫:“你就这么不想活吗?那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死!想叫我心痛是不是?!”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
最后他幽幽的说:“好吧,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说罢,他转身离开她,他没有看到,
她的睫毛充满雾气,渐渐的,雾气凝结成水珠,纤弱的睫毛承载不了这个重量,液体慢慢滑落至脸颊,温热的。
暴怒的海陵王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走出宫殿,招来掌管内务的大兴国,以一种强悍得叫人窒息的语气命令:“给我查清楚,谁下的手,我要她不得好死,要她全家做陪葬!”
大兴国颤颤巍巍的接受命令,他从未看过这样的海陵王,连他都不由为那个肇事者捏把冷汗,那个人也真不是好歹,明知道皇上如此喜欢叫盈歌的汉族女子,还敢冒这样的风险,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也该为家人着想着想吧。
所以当他被告知是淑妃大月氏谋划了这一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严厉盘问了月淑妃的侍女银牙,她承认是收到主子的指使才将原本给盈歌的安胎药换成堕胎药,而且药剂凶猛,很可能流到孩子的同时,母亲也会性命不保。
大月氏在盈歌来以前一直是海陵王最宠爱的妃子,海陵王宠爱她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的沉静与包容,几乎与世无争,从未听说她和谁争风吃醋,也没有人真正能够威胁到她——难道,这都装出来的?
或者她过去没有棋逢对手,才没有露出阴狠之处?
他将一切向完颜亮如实禀报。
完颜亮怔了一下,怒容不减,气势汹汹的来到大月氏的住处。
御兰宫里冰雪消融,只见花海漫漫,刚刚靠近便有粉色的花瓣飘来,完颜亮匆匆走到前堂,空空如也,于是往后花园去,大月氏正在摆弄花朵,身影婆娑,使人无法逼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了那片淡粉红色的花海中。
她似乎觉察到有人来了,却并不急着看是谁,或者,她隐约猜到是谁,只听她幽幽的念:
“冥冥花正开,扬扬燕新乳。昨别今已春,鬓丝生几缕。”
“你是故意念给我听得么?”完颜亮轻轻一句,月察葛林重重一叹。
“皇上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她转过头微笑,完颜亮看得一下子呆住——那是幽怨的神情没错,可是这神情怎会出现在月儿的脸上?
“是啊,我有好些天没来了——”自从盈歌有了孩子,他就没来过吧,或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你还好吗?在花园里做什么?”
“与花为伴,皇上觉得不好么?”她的神情让完颜亮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是在金熙宗的寿宴上,她像一道清亮的光芒,刹时间照耀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其实她的五官一点也不惊人,却细腻得当不得一句重话。
哪怕简单到一个垂首蹙眉的神情,低回悱恻,也能像音符一样敲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脸上的羞色,唇上的残红,美得飘渺,却又像呼吸般亲切实在。
——这样的女人,会做出那种事吗?
“月儿,我有话问你,你老实说。”完颜亮咳了一声,有些不大自然的问。
她收敛笑容,面色平静的说:“你问吧。”
“你吃醋了吗?因为穆盈歌?”
她的眼波一晃,尴尬一笑:“怎么会呢?皇上要宠幸谁都是正常的,我有什么好埋怨的?”
“是吗?”他眼神锐利,目光透彻得好像要看穿她一样。“盈歌要死了。”
“怎么会?”她略微有一些意外。
“有人要害她,居然有人敢打她的注意,杀了我的孩子!”他不轻不重的说着,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皇上你是在怀疑我吗?”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像过去从未认识他那么吃惊。
“你吃醋了不是吗?你介意的,你在怨恨我冷淡了你。”完颜亮的声音冷若冰霜。
“所以呢?我就一定要打她的主意吗?”她反驳。
“证明你没有做!”他看着她,仿佛用怀疑将她硬生生剖开。
无形间,她忽然觉得鲜血淋漓。
空气叫人难忍的窒息沉默。
“我无须去证明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的事!”似乎过了很久,月察葛林缓缓开口,声音铿锵有力,不容反驳。她的眼中有隐隐的泪光:“如果皇上要为此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
完颜亮定定的看着她,她不再淡定从容,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那种深刻的感情叫人无法不动容。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院中花瓣飘零,有一片落在她的头发上,完颜亮轻柔拂去,然后幽然叹道:“不要总是在宫里待着,可以出去走走。”说完,静静离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月察葛林的眼泪随着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
难道他不知道,她一直一直在等的——就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