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相识豆蔻半
    相离相别青春盛
    相知相思已枉然
    相怨相愁终散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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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冯晟的时候，宋歆栎十二岁。
    那一年的大年初二，宋歆栎按照往年的惯例跟随父母去冯叔叔家拜年。
    早就听说过冯叔叔的儿子冯晟是个十项全能的优等生，宋歆栎也早想见见他，可是一直以来，仿佛有她出现的地方会自动排斥冯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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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春节宋歆栎去拜年时，冯晟和同学去了新马泰旅游。
    前年的春节，冯晟在美国参加头脑奥林匹克初中组的决赛。
    大前年的春节，宋歆栎发烧打点滴，没有去冯家拜年。
    大大前年，冯晟随母亲去庐山看望病重的姨母。
    大大大前年，冯晟去修他心爱的游戏机。
    再往前的日子，宋歆栎的记忆开始模糊，唯一确定的就是，她和冯晟一直没有见过面。
    他们的父母是世交，但两人却始终只闻彼此名、难见相互面。想来也是命运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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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知道要相见的那天，宋歆栎感到有些紧张。她搓搓手，按下门铃。
    “哎呀，我们歆栎越来越漂亮了！”开门的是冯叔叔，笑容可掬地给了宋歆栎一个熊抱。
    “冯叔叔新年快乐！”歆栎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冯叔叔，今天冯晟哥哥在家的对吗？”
    冯叔叔点头：“对，他今天在。小晟啊，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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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一个男孩清亮的声音从客厅旁的房间内传出，接着是一连串充满跳跃的动感步伐声。
    宋歆栎看向敞开的房门，好奇而期待。
    男孩出现了——
    干净的黑色碎短发微微卷曲，贴着健康的麦色皮肤，一张生气盎然的脸上虽没有精致的五官，却有一双辰星般闪亮的眸子。
    阳光一样的男孩，有着令宋歆栎感到刺眼的锋芒。她不禁感叹，他只比自己大2岁，何以有如此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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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歆栎不知道，冯晟见到自己的时候，其实同样的印象深刻。
    后来冯晟告诉歆栎，他第一次见到她，心中瞬间仿佛有泠泠的溪水淌过，印出一道空色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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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
    宋歆栎毫不掩饰对冯晟的信赖和依恋，冯晟看着她的时候，也是满眼不由自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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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那年，宋歆栎有些莫名的叛逆。
    她放任着自己，直到有一天，当她当着父亲的面把英语书撕得稀巴烂，然后大声地叫喊着：“我就是讨厌英语！”的时候，父亲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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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歆栎跑去冯家，坐在冯晟的床边痛哭。
    “晟哥哥，我就是不喜欢英语！讨厌讨厌讨厌！真的很讨厌！呜呜呜……”歆栎将脑袋埋在双臂间，哭得梨花带雨。
    冯晟皱皱眉，没有说话，走到书桌前，从最底层翻出一本白白的书，放在宋歆栎的面前。
    歆栎止住哭，翻了翻书，上面是幼稚的图片、稀疏的中文，还有她痛恨的英语字母。
    而整本书，已经破得不堪入目，许多地方都用玻璃胶粘着才不致于片片掉落。
    “这是……你的英语书？”宋歆栎哗然，不是学习好的人都很爱惜书本吗？而这本书，明显曾经遭到过狠辣的“摧残”。
    冯晟坐到歆栎身边，露出一丝微笑：“没错，这是我初一时的英语书。”
    宋歆栎诧异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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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晟摸摸她的脑袋，缓缓说道：“我也不喜欢英语，我也曾经看到那扭曲的字母非常痛恨，于是有一天，我也像你一样，撕掉英语书。”
    “但很快我就发现，任性是无法长久的，撕掉所有的英语书，也不代表我就可以不用学习英语。”
    “那后来你就妥协了吗？”宋歆栎郁郁地问。
    “不能算是妥协。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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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晟收起笑容，辰星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进她的目光深处：“我明白了，世间万事，我们若是没有能力掌控，就没有理由讨厌。”
    宋歆栎一震，瞬间犹如醍醐灌顶。
    没有能力掌控，就没有理由讨厌……
    在冯晟星光一样清亮的眼神里，她看到一抹坚定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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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宋歆栎在冯晟的书桌上，粘好了自己撕碎的英语书。
    她望着被肢解后又重新缝合的书本，爽朗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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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学期后的班委选举上，宋歆栎当选了英语课代表。
    那一年的期末考试，她的英语成绩是年级第一。
    而几年后，当宋歆栎看着自己高中成绩单上糟糕的英语分数时，她恍然：自己和冯晟，始终不是一类人，他的价值观，并不适合自己。当初的昙花一现，只是自己对他由衷的崇拜和无底线的信任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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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崇拜消失，信任瓦解，他们彼此，终究陌路。
    而那充满回忆的豆蔻年华，总是充斥着单纯和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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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前国家有一个政策，在十八岁前出国留学，是不需要考语言考试的（雅思、托福之类）。
    虽然冯晟心气甚高，觉得即使考语言，他也能顺利通过。但他父母还是选择了在十七岁那年送他出国。
    那年，冯晟高二，宋歆栎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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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宋歆栎知道这个消息时，她拉着冯晟的手不发一言，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
    冯晟叹了口气，轻轻地抱住她：“歆栎，没有关系的。我们约好，两年之后，在C国相见，好不好？”
    冯晟难得温柔的声音让宋歆栎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不好！不好！你说过等我考取你们学校，你要带我吃遍学校周围的小吃！你要教我游泳、刀冰和滑雪！你要和我一起漫步校园！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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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晟看着她花瓣一样粉唇不住颤抖，心念一动，蓦地吻了上去。
    这是他们的初吻，却带着即将分离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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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冯晟坐上飞往C国的航班时，宋歆栎正在中考的考场外候考。
    飞机起飞的同时，宋歆栎在校门口呕吐不止，吓得班主任急急忙忙帮她买药。
    这也许是个巧合，也许是上天冥冥中给予的提示。
    但无论是冯晟还是宋歆栎，都不知道这个巧合。他们期待着两年后的再次相见。
    殊不知，两年其实很长，长到可以改变彼此生命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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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中考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宋歆栎还是顺利考入了冯晟原来的高中。
    那个陌生而熟悉的校园内，宋歆栎走过每一条小道、每一间教室，都会想起那个阳光一样耀眼而骄傲的男孩，曾经也从这里走过。
    宋歆栎不知道这算不算痴情，但内心深处，真的是在深深深深地，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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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晟每天会给她发E-MAIL，每晚7点，准时降临她的邮箱。
    宋歆栎每天吃完饭的第一时间，就在那儿对着电脑收邮件、读邮件、回邮件。
    周末的时候，两人还要视频聊天。尽管有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年轻的人们依旧乐此不疲。
    冯晟常常会给宋歆栎介绍自己喜欢的书，宋歆栎也常常挑感兴趣的看。
    那两年她所看的书，比之前的十五年所看的加起来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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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一次是她给他介绍的，书名叫《十七岁开始苍老》，为此她还特地去书店买了一本新的寄给他。
    看过之后两人谈论着——
    “晟哥哥，你十七岁开始苍老了吗？”
    “好像有。”
    “呵呵，有多老？”
    “老到看见年轻女孩没感觉了。”
    “UUU，你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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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其实苍老和年龄并没有绝对的联系，那只是作者的一点矫情罢了。”
    “矫情？！啊，我很喜欢呢。”
    “故事不错，文字也不错，只是我没看出来作者想表达的苍老体现在哪里。”
    “还不明显吗？如同黑色隧道一般的成长岁月。”
    “没错。但正因为如此，说明他并没有苍老。那些是只有还处在青春的黑暗隧道中的人才会去写的，真的苍老的人，是不会那样写的。”
    “嗯，也是哦。不过真是因为这样，作者才说，十七岁，开始苍老吧。”
    “嗯。”
    两人如火如荼的讨论中，宋歆栎记住了那个作者的名字：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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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她听到某个当红歌手唱了一首叫《钗头凤》的歌，非常喜欢，特地去查了歌词，赫然见到作词者的名字：乱世佳人。
    一瞬间，眼泪如流水般倾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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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宋歆栎17岁的那年，她满怀欣喜地计划着出国事宜之际，同学们告诉她一个坏消息：由于近年来出国人数增多，国家政策有变，取消十八岁前不需要语言考试的规定，凡是有意愿出国留学的人，无论年龄大小，都必须参加语言考试。
    宋歆栎知道，自己的英语不如冯晟那样好，参加考试，她没有把握。悄悄地去图书馆借了一本语言考试的习题做了几篇，她已经有些绝望。
    其实不考语言并不绝对影响出国留学，还有一种东西叫作语言预科，只是那高昂的学费令人怯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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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宋歆栎左思右想着如何向父亲询问是否允许让她去读预科的事时，家中却传来母亲重病需要动手术的消息。
    又是一阵晴天霹雳。
    宋歆栎站在灰色的天空下，痴痴地望着远方那一片苍茫，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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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整整两个月，她没有回他的邮件。
    生活一下子变得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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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宋歆栎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当初的行为。有很多方法可以保护这段感情，但她却选择了逃避和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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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邮件如雪般纷飞，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却没有回。
    她的电话如泣如诉地响起，她盯着液晶屏上一连串的数字，没有接听。
    他甚至打了电话给她的父亲，她只是让父亲说自己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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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总是自己仰望着他、追随着他，却终于跟不上他的步伐。
    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即使感到即将失去，他也不会停下脚步往回走，最多只是站在原地向她嘶吼，得不到回应时，便转身继续前行而去了。
    其实冯晟一直觉得，他已做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一切挽回措施，是宋歆栎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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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宋歆栎开始苍老。
    十九岁，冯晟开始遗忘。
    五年的牵挂，两人至此，各自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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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两年，宋歆栎已经考了大学，交了男友。
    她依然每年会去冯家拜年，偶尔听到冯叔叔提起重洋那边的冯晟，责备的表情里总带了难以掩饰的自豪。
    她只是面带微笑，和浅浅密密的黯然。
    她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却又错了。
    事实总是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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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宋歆栎和男友一起逛街。现任男友是她的高中同学，皮肤略白的直发男生，不喜欢文学，笑起来有点小傻——总之，和冯晟是截然不同的人。
    宋歆栎曾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一个人选择第二个恋爱对象，只会选两种人：一种是和第一次的恋人一模一样的人，另一种就是全然相反的人。
    宋歆栎当时微微一笑，不久之后接受了现任男友的追求。
    “要不要吃点东西？”男友体贴地询问宋歆栎。
    “好啊！”歆栎指了指前方的麦当劳，露出灿烂一笑。
    男友皱了皱眉：“油炸食物对身体不好。”
    “呵呵，我那吃，你不要吃好了。”歆栎推推他，“你去买点饮料吧，我去买麦当劳，你吃麦香鱼，对吧？”
    男友点点头，准备掏出皮夹。
    宋歆栎甜笑：“不用了啦。”说着向麦当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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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当劳里播放着某歌手的新歌《钗头凤》，低婉伤感的曲调配着宿命一般的歌词，令宋歆栎心中动容。她暗暗记着歌词，准备回家去搜索下载。
    “欢迎光临！”
    营业小姐热情的招呼令宋歆栎回神。与此同时，一个熟悉而清亮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两份烤鸡腿堡套餐。”
    宋歆栎条件反射地转头，下一秒便瞬间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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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净的碎卷发，麦色的健康肤色，还有那双锐气十足的星眸。
    那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是那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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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晟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诧然，眸光更显华采。
    但这道华采持续了不到两秒，他一眨眼，已恢复了冷凝。
    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他付款、打包、侧身、出门、离开，再没看过宋歆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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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当劳的营业小姐催促多次，歆栎只是僵立着，许久都没有回神。
    愣愣地走出麦当劳，她什么都没有买。朝面带疑惑的男友抱歉一笑，宋歆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事情的发生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却对宋歆栎造成了近一个月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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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内，宋歆栎和男友分手，她没有说明理由，只是说了无数的“抱歉”。
    一个月后，宋歆栎给冯晟发了一封邮件，将两年前的事全数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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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件的末尾，她写了一首诗——
    秋风吹不散的是你明亮的笑容
    日月照不乱的是你锐利的目光
    抬眼望去无尽的苍穹
    远方天空下是你新升的清晨
    我们游离在不同的世界里成长
    再找不回年少时的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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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之痒
    是谁的个性
    打乱了谁的节奏
    谁的天真
    欺骗了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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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切只是记忆调皮的戏弄
    曲终人散后
    惟有将它付诸遗忘
    (PS：我们真的要选择遗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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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冯晟的回复，给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
    那封邮件里什么字都没有，只有一个附件。
    宋歆栎点击附件，下载、解压缩、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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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件里是上百张的照片，宋歆栎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照片上的他没有变化，始终如阳光一样刺目。
    变化的是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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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同一个女孩，溪水般纯净的眼，看着他时充满了崇拜和依恋。
    宋歆栎盯着那个几乎就是自己的翻版的女孩，突然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
    晟哥哥，原来你会选择和先前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