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面墙,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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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天气,变脸的天,常常是西边日出,东边就下起了雨。卫盏赶在变天之前,把该打点的东西打包,最重要的是他前些天跟村里的高点师傅学做的几样小点心。卫盏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压坏了或弄糊。君子远庖厨古之有,如果被他老爹知道了一定少不了一顿训。卫盏想,自己是为了心爱的人就是爱上一段打也心甘情愿的。想着立荣不喜欢吃甜食,他做糕点的时候特意把糖量减少了,试了几次最后总算将糕点做到既不甜腻也不会太过涩口,希望这样的口味那个人会喜欢。等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卫盏整了整衣服,跟家人说了一声就出了门。这不是他第一次出门,以前有过几次跟着老爹走过几回远门。但前提是有老爹和其他人一起,这一次卫盏是头一回自己出门,虽然只是到离家不远的曾城。卫盏去年已经及第了,老早就是成年人了,可他家里边的人都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小心翼翼地侍候,所以一般很难让他自己出门的,这次会同意,卫家人给出几个理由,第一,卫盏只是到离自村只有十几里远的城里,到城的路一向太平,一般不会出什么意外;第二,村里的人在城里谋生的不少,一路上走来走去也是熟面孔,卫盏在他们村可是出了名的人,大凡是村里的都会认得,有什么事一般都会帮忙。第三,到了城里有老二照着。基于以上三点,卫老爹一拍桌子同意放行。
卫盏一路上也是同家里人猜测的差不多,十几里路下来打招呼的很多,还有的刚好担了东西进城去买卖的,见到卫盏都很热情地问候。
曾城是个大城,地处平原,田野肥沃,而且西靠大山,东去就是繁华的都城,地理位置可以说是及其优越的,过往商旅颇多。平日里酒肆林立,小贩沿街叫卖,各色商人货物充斥其间,可以说曾城在整个国家来说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城镇。林氏一族在曾城有不可撼动的地位,曾城的古书上记载了一百多年前,林氏祖先是如何把荒芜的曾城建成如今的大城的。如今的林家这一辈是林牧升当家,但曾城的人谁都知道其实林家现在真正说得上话的是林老爷子的两个儿子。林牧升因早年奔波劳累加上先天体质不足,早在多年前就退居幕后不管事。林老爷子的大儿子叫林立繁,二十有六,性冷少言,行事低调,极少人见过其人,是个神龙不见尾的人物,娶有一妻二妾,育有两子一女。老二叫林立荣,比大的小三岁,性格放诞不羁,做事随心所欲,谈起生意却心狠手辣,在曾城里是个出了名的人物。林家两兄弟性格迥异但各司其职,近几年林氏的生意慢慢延伸到更远的地方,甚至跟别国也有贸易往来。
卫盏所在的村叫卫村,并不是说卫村是卫盏他家建的,而是村里的人都多姓卫久之便得了这样的村名。卫村离曾城很近,走路也就是那么两个小时的路,而坐马车或骑马的话更快,不用一个钟。卫盏进城是半走路半搭车的。路上遇到一些赶车到城里做买卖的人都会热情地邀他上去坐一趟。所以当他达到城里的时候也还没有中午。卫盏在村里为何会那么受欢迎就要从卫盏的爹说起,卫老爹在村里自己有几亩田地,专门种些适时的农作物,平日为人热情爽朗,村里人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大都会来找卫老爹,卫老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继承了自己的田地和媳妇妇唱夫随,养了三个野小子,日子过得也算红火;二儿子进了城里,现在有了自己的一家小客栈,最近媳妇也有喜了;大女儿早就嫁到隔壁村,听说夫妻和睦过得也不错,小女儿还小尚在家。卫盏是家里的老三,出生的时候村头一大片祥云盖顶,村里的老人说是有天上的仙人下凡来了。在卫盏出生后,卫老爹一家的生活也是越来越好,地里的作物种什么都种得好,所以卫盏在家里特别得疼,当两个哥哥都去田里的时候老爹请两个城里的教书先生来家里教他读书识字,当两个哥哥开始谋生的时候,他还在学习各类技艺,前提是卫盏天资聪慧,学东西很快,教过他的师傅都对他赞赏有加,所以老爹更舍得在这上面花钱。还没有及第的时候,卫盏已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时无师自通了些药理和医学,村里如果有谁受了伤或得了急病,找不到大夫的时候都会去找卫盏。由此村里的人打从心里就认定卫盏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的。卫盏除了出色的头脑外还有他的外貌也是让村里人待他如神明的一个原因。卫盏自小长得就不同于他两个哥哥,而是清秀淡雅,总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这样说起来,原本林二少跟卫盏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一辈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但有时候命运就是那么巧,要遇到的总会遇到,就是拐了弯也要见面的。卫村的农作物除了自己留点或担些自己买卖外打部分都是卖给了林家。所以每到林家来收买的时候各家有存货的都会纷纷拿来想要卖个好价钱,这两年的收成好,林家收买的时候就订一定的量,收够了量剩下的都不会再要的。大约两个多月前,到了林家来卫村收买农作物的时候,卫老爹不幸感染了风寒起不了床,家里仓库里囤积的作物又等不得下年,所以最后只能让卫盏出面去谈价钱,巧的是一向不管收买这些小事的林立荣,那天突然想到田园散下心,所以当林立荣见到气质有别于人的卫盏的时候,就动了心思。那些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看到令自己动心的不管是人或物都要想办法弄到手,而通常这样的喜好维持的时间又短得可怜,最后这些东西不是收藏在林府的某处就是当作礼物送了人,物是如此处理,人更好处理,欢喜的时候如珠如宝,狠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欢喜过了,能不见就不见,见了也犹如陌路人。那些被抛弃的人也有过死缠烂打或寻死寻活的,最后都不了了之,没有一个成功地扳回过林二少已经过了的欢喜和做的决定。因此曾城的人也都知道林家二少爷是个狠心的负心汉,这也是林立荣到了年纪仍没有娶妻的原因之一,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想被如此糟蹋。而一直被保护在简单世界里的卫盏对于这样的八卦当然是不可能知道,卫盏对林立荣的认识是从收购农作物的时候才有的,也才会有了以后的痛和伤,不过此时的卫盏是幸福的,怀着这样的心情去找自己心里念了许久的人,自从上次爱人匆匆离开说是府里有急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卫盏坐立不安,怕人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或是府里遇到什么麻烦,胡思乱想了许多,于是最后决定自己走一趟城去看看。
卫盏一路上没有闲着,心老早就飞到城里,不断猜想着等下立荣见到在自己会怎样,看到自己做的点心会多惊讶,还有吃的时候会说什么。卫盏时不时地会怀念林立荣住在他家那一个多月的时光,那段日子是美好的。自己同立荣几乎是同出同进,同游同吃,晚上的时候某人会偷偷地潜入自己的房里。在外人面前对自己是关怀备至,犹如亲兄弟一般,连卫老爹都感触万分,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对自己更是体贴温柔,卫盏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含在嘴里一样,含着还怕摔了。这样的幸福是卫盏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的,不是他的家人那种温馨的幸福,而是一种由里面散发出的甜蜜。林立荣对他的那种亲昵也不同于其他人的热情,从小因为他特殊的地位,村里人见到自己固然是亲切热情但大都会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连带家里的兄弟姐妹,小时候的卫盏是寂寞的,村里的小孩都不是喜欢和自己玩闹,哥哥妹妹们对着自己也是带点深层的敬畏。久之,他也养成了沉浸在书的世界的习惯,没有人知道其实卫盏博览群书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寂寞。成年后的卫盏也是孤单的,鲜少有女子对自己表达爱慕,她们对自己都是敬多于爱。因此林立荣的出现对于卫盏而言是一种幸福,他不再寂寞。因此明知两人的行为是有背常理的,在林立荣强势地追求下,卫盏还是选择了沉沦。
时间在不知觉的时候就过去了。卫盏进了城,远远看到了林府的高墙,心里一阵不舒服。小的时候跟老爹进城也是这样,一见到那些高墙大院,卫盏就是有那么一丝别扭。但这次即使自己有多不舒服,一想到那高墙内有自己所爱的人,心也就愉悦了起来。于是卫盏走上前,温和地开口说道:“麻烦通传一声,我想找贵府的二少爷。”门口的壮汉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次卫盏,见到他一身朴质的衣物,懒懒地回道:“有没有拜贴?”卫盏没有想到会有这道程序,故摇了摇头,那人一见立刻嚷嚷着说:“那请回吧,没有拜贴我没有办法帮你通传。”
卫盏急切地说:“不能通融吗?”门人说:“这是规矩。”卫盏忙说道:“我同你们二少爷是好朋友,你只要说是卫盏找他,他一定会见的。”说完从钱袋里取了些碎银塞到了门人的手里。那人一看这架势,握着手里的银子,终于松口说道:“那我去说一声,行不行就不知道了。”
卫盏一听那人肯帮自己通传一声,立刻感激地点头:“那是当然的,谢谢啊。”看着门人进去地身影,卫盏一阵感触,幸好自己出门的时候有多带了点银子,以前同老爹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在外一切都少不了银子,有了它很多事情都容易许多的。果然不假。不一会,那人回来,说:“二少有贵客没空见你,请你回去吧。”卫盏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回应,本来雀跃的心情有了片刻的失落,但一想到男人是有贵客,还是公事要紧,但一想到自己如果这样回去又不甘心,毕竟自己的糕点还没有送出去,所以卫盏在林府的门前附近选了地方坐下,想着等男人忙完了再说也不迟。渐渐地日头上来,到了中午,林府的门终于开了,林立容一身华服地出现,旁边还有一个大约十五六年纪的锦衣漂亮少年。卫盏走了出来,喊了一声。林立容见到来人并没有卫盏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微皱了眉头,问:“你怎么还在?”卫盏强压下胃里不断涌上来的酸气,微笑地说:“我带了点我们村的糕点想要给你尝下.”林立容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他对甜食一直没有什么好兴致。卫盏像看透了男人的想法,马上补充道:“不会甜的,你试试。”话一完,男人还没有说话,一边的锦衣少年抢先一步把糕点拿走,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嚷嚷说:“当然不是甜的啦,是臭的。”边说边把卫盏地糕点全部扫到地上,还傲气地说:“这样的东西就该扔了,还好意思拿给人吃。”卫盏少有的怒气一下子全上来了,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林立荣却笑笑地对着少年说:“你这小调皮的。”宠溺之情明显。少年甜甜地说:“你都不喜欢甜食嘛。那人还故意拿给你,我当然生气啦。”听到少年的回答,林立荣脸上的笑容更大。卫盏的心却渐渐冷了起来。自己所爱的人跟少年是什么关系,答案呼之欲出。但卫盏不想也不愿意知道。说实话,林立荣一向厌恶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以前少不了那样的人,才分开没有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找自己,一副凄凉的姿态。他喜欢那些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自己欢喜的时候怎么胡闹都可以,若自己已经表明该结束的时候能够自动不出现最好。现在在他看来,卫盏就是犯了那些不识时务的人同样的禁忌。所以此刻林立荣的心情是烦躁的,只想快快把眼前人赶走。
于是他冷冷地问:“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要去用餐了。”一旁的少年立刻笑容灿烂地抱住林立荣嘟着嘴说:“我要到福星楼!”男人笑笑地点头连声说好好。
卫盏低下了头诺诺地回到:“没有了。”听到卫盏的回答,两人就可不急待地上了早待一边的马车扬长而去。卫盏看着车轮扬起的尘埃,然后慢慢地蹲了下来,慢慢地捡起被扫落地上的糕点,用手轻轻地擦拭,再放到嘴边吹了吹,最后放到原来的油纸上。他心里想,现在都中午了,他还没有吃刚好可以拿来当午餐。卫盏觉得心的某个地方突然痛了起来,无可救药的痛。那个男人是爱自己的吧?才一个多月而已啊,那爱怎么那么短呢?他的爱却已经深到骨髓了,怎么办?以后还有好长的日子啊,自己要怎么办才能止住这锥心的疼痛呢?干燥的地上一点点绽开了花,一朵两朵三朵……卫盏的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