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包围着他。
    地狱大概就是这样，他想。
    浓浓的汤药从喉间流入胃里，冰冷的身子，竟有了些暖意。
    是孟婆汤么?原来孟婆汤这么苦。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忘了那些前尘往事，重新开始不好么？可是，心口为什么堵得慌?
    “咳咳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泪簌簌流下。
    “这孩子醒了！”是一个女人欣喜的声音。
    “孟婆，是你么?”他有气无力的问，“可不可以加点糖，太苦。”
    “这孩子烧糊涂了，哪来的孟婆?”女人笑的畅快。
    “这不是……阴曹地府？”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和物，却是一片漆黑。
    “若是没有我家官人救你，你怕真的是进阴曹地府了。”女人用大拇指比去他眼角的泪。
    “我为什么看不见东西？”他抬手揉起眼睛来。
    笑声戛然而止，转而是女人低低的叹气声:“这么小，就看不见东西……”
    看不见?等等，还有这个女人的声音，他听过，他一定听过，他怎么会忘?
    “义母？”他试探着喊了声。
    “乖乖，官人你瞧，这孩子不认生，喊我义母呢。”
    “哈哈，有缘！有缘！”一个醇厚的男声笑起来，“幸好打猎时把他救回来。不然，我可就少了这么个义子咯。”
    难道没死成?他忙伸手摸自己的身体，却是摸到一团柔软的滑滑的薄被。
    “只是他的眼睛……”
    “郎中方才跟我说过了，这孩子误食了三叶毒草，失明了……”
    失明?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过去确实是失明了一段时间。
    “爹爹，这人是谁?”门外咚咚咚的脚步声跑进来，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传入他耳中，“怎么浑身脏兮兮的？”
    “彦儿，不许这么说话，你爹打猎时，看到这孩子倒在路边儿，便带了回来。”
    彦儿?慕容彦?他脱口而出，“慕容彦。”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脑子全乱了，他当然知道，就算化成灰他都记得，这是自己十二岁时的事。
    他怎么就回到那个时候了？明明自己堕入魔渊后，第一个杀的人，便是他的义兄，也就是面前这位慕容彦慕容少主，他怎么现在又看到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人的声音又从他头顶漂来。
    苏陌，苏夫人。她的声音就是这样，聒噪又热情。
    “苏陌?”他再次试探着开了口。
    “天呐！这孩子神了，该不会是神仙转世吧?”
    “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慕容彦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气愤。
    “猜的。”他想努力从嘴角弯出一个笑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最后竟又落下两滴泪来。
    他知道，这个好心肠的、喋喋不休的女人，现在笑的有多开心，日后哭的就会有多狼狈。唯一庆幸的是，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儿子被自己的义子一箭射死。
    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疯了。
    “这孩子怎么又哭了？也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哪？”
    “我没有家人。”他木木回了句。
    浓浓的药汁还在胃里翻滚，苦涩的药汁残留在舌尖一点，苦的他只想吐。
    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切，他确信自己回到了过去。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