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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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州
苏州会馆大门掩闭,掌柜一脸坏笑倚在柜台上,竖起耳朵用力偷听楼上动静。今天整个会馆都被周世坤包下,刚刚进去的那个小姑娘,怕是在劫难逃了。
忽然,一包药材落在柜台上,一个右脸戴着铁面具的人,面无表情地在台上敲了两下,掌柜一惊,才发现自己忘记落锁。面具人也不说话,指了一下附在药材包上的纸条,掌柜一看,方知是自家老爷三姨太的安胎药忘记拿了,严府特遣人送来。
掌柜打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交给三姨太的,你快走吧。”
铁面人默然转身,忽然听到楼上有女子的呼救声,他立刻顿住,掌柜神色一变,催促道:“走吧,走吧,我忙着呢。”
“放开我……救命啊……”
呼救声再次传来,铁面人再不迟疑,立即冲上楼去,掌柜急得在后面大叫,“哎,你给我站住。”
楼上,一间厢房外站着两个小厮,皆一副猥琐看戏的神情,看到铁面人跑来,猛地一惊,立即上前拦阻。铁面人迎面痛击,挥出两拳将他们打倒在地,一脚踹开了房门,周世坤一惊,扭头望向门口,巧音趁机逃离他的魔爪,揪住衣襟躲到一边。
周世坤恼羞成怒,看着铁面人大叫道:“你谁啊?”,这时,两个小厮从地上爬起来跑进房间,急切地叫道:“少爷”。
周世坤指着他们喊道:“废物啊,还不快把他打出去。”
两人不敢怠慢,发着狠冲上前,可惜连人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对方钳制住。铁面人同时扭住他们的胳膊,只听“哎哟,哎哟”,两小厮跪倒在地,再不能动弹。
周世坤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拿起一个花瓶,罩着铁面人的脑门袭来,铁面人双手一提,把两小厮扔到一边,再飞起一脚,正中周世坤面门,顿时周鼻血横飞,花瓶跌碎,整个人向后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少爷,少爷”,下人大惊失色,忙爬过去搀扶周世坤。
这时,铁面人看到缩在一旁面色苍白,哆嗦不止的巧音,冲她使了个眼色,巧音猛然清醒,顾不上谢恩,没命似的跑了。
铁面人看了一眼地上滚作一团的三人,鄙视地越过他们,周世坤伸出手指,疼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轻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
北京
崔礼闯呲牙咧嘴,被人搀扶着从比武场上走下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输给一个小丫头,真是丢脸丢到家了。青龙、玄武两位堂主纷纷摇头,心想他到底年轻,太轻敌了。袁鹤来却心中暗喜,崔礼闯是乔大元的忠实走狗,这下他威严扫地了。
素问不骄不躁,望着其他三位堂主,用眼神发出信号,请战下一位。
袁鹤来率先迈出一步,客客气气地抱拳道:“大小姐,在下朱雀堂袁鹤来,得罪了。”
素问看着这个最有文人气质的堂主,微笑拱手,说道:“袁堂主,请。”
两人对战了几个回合,袁鹤来败下阵来,说道:“大小姐果然厉害,袁某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了。”素问谦逊抱拳,感激一笑。
袁鹤来走下场,抚着发酸的胳膊,一副遗憾落败的样子,乔大元这方的人,纷纷向他投去不耻的目光。四大堂武功最高的就属袁鹤来,他若没点本事,又怎能在这两年独自扛住乔大元的压力,只是这放水也太明显了。如此一来,希望就都押在最后两位堂主身上了。
青龙与玄武两位堂主对视一眼,战意顿生,如今不单是为谁当帮主而战,更是赌上自己尊严的时候,中年男人的面子,岂能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此时的傅沛宸,暗中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两战会很难缠,那二位堂主一定会竭尽全力。素问也感觉到了气场的变换,不敢掉以轻心,屏息凝神看着率先走出来的玄武堂堂主,他个头不高,却十分精悍,操着广东口音,窄额头,高颧骨,满嘴黄牙,一看就是个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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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州雅乐坊
秦红玉看着奔跑回来的巧音,面色惨白,发丝零乱,脸上泪迹斑斑,心中一紧,忙上前安抚:“巧音,你,你没事吧?”
巧音不肯说话,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秦老板心中有愧,抱歉说道:“巧音,别怪我,我也是没有法子啊,若不把你交出去,周世坤是不会放过我的。”
巧音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绝望,其实在苏州会馆见到周世坤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自己被卖了,秦红玉不敢让姓周的在雅乐坊胡来,是怕得罪沈灼华,于是就把她骗到外面去受辱,巧音又恨又气,想到沈灼华已不来,心里就更伤心难过,如今没有他的庇护,这里便成了人间炼狱,思及此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秦红玉并不知道巧音被救,看她哭得伤心,劝说道:“巧音,周少爷是真心要娶你,当人姨太太总比在这卖笑强,多少姑娘都羡慕你呢,事已至此,还是看开点吧。”
巧音把泪一抹,带着几分恨意道:“他没得逞。”
秦红玉一惊,忙问:“那,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巧音把被救一事说了出来,秦红玉两手一拍,“哎呀”一声道:“这还了得,那人是谁啊?你认识他吗?”
巧音摇了摇头,想起恩人戴着面具,但是气宇轩昂,颇有大家风范,可又穿着下人的衣服,实在摸不清什么来历,当时那情况也顾不上相问。
秦红玉急得直搓双手,在心里反复计较,最后一咬牙道:“巧音,你走吧!”
“走?”,巧音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秦红玉点点头,说道:“你走吧,省得周世坤惦记,我也落个清静。这辈子我也没做过几件好事,这次就当积德了,卖身契我还你,你就安心走吧。”
巧音不敢相信秦红玉会这么大方,可一想到沈灼华,又有些不舍。
秦红玉看穿了她的心思,劝道:“巧音,你不是还想着沈少爷吧?别傻了,他若真的在意你,又怎会不来?他已娶妻,像咱们这种风月浮萍,就别痴心妄想了,难道你要为了他放弃自由身?”
巧音不语,黯然摇了摇头。
秦红玉是真不敢再留她,好在这些年,沈灼华为她额外给的保护费也够抵赎金了,于是当机立断,拉住她的手说:“现在就走,赶快去收拾收拾,等周世坤回过神来要人,我就说你压根没回来,不知逃哪去了。”
巧音这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秦妈妈,巧音谢谢您的恩德。”
秦红玉鼻子一酸,扶她起来,催促她道:“去吧,别惊动大家,悄悄走了就是。”
。。。。。。
北京
“好。”
“小姐赢了”。
“小姐威武”。
聚义厅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素问连胜五局,最后两位堂主也败在了她的手下,这让那些只是表面顺服乔大元的弟子振奋不已,他们看到了希望,终于有人能把乔大元拉下马了。
素问香汗淋漓,傅沛宸教她的“乱拳”起到了效果,不按招式套路,有空就钻,让这些老江湖们摸不清头脑,可以说赢得讨巧。她望向傅沛宸,傅沛宸也回望了她一眼,对她悄悄伸出了大拇指,素问浅浅一笑,又看了一眼万云龙,万云龙默默冲她点头。
这时,乔大元在一侧,听到满堂欢呼暗暗咬牙,他看出素问的打法中西合璧,即有传统武术的功底,也有西洋格斗术的痕迹,一个在湘西寨子长大的丫头,怎会懂得这些?乔大元看向傅沛宸,见他与素问两人眉目传情,便猜出了七八分,于是握紧了拳头。
现在的气氛变得异常活跃,下面两拨人像斗狠的公鸡似的,各为其主呐喊加油。有人得意忘形地催促乔大元道:“二当家,该您了。”
乔大元脸上横肉一抖,夹着冷笑,甩开长衫的前襟走上场去。素问调整好呼吸,终于到了决胜时刻,无论如何都要赢。
乔大元抱拳道:“大小姐,出招吧。”
素问客气道:“您是前辈,您先请。”
乔大元眼神犀利,不再相让,脱口一声“好”,便杀入场中。
素问只觉一股劲风扑面,来势汹汹,与先前几人截然不同,乔大元像头疯狂的野兽,杀气腾腾,出拳刚猛,招招致命,要是硬接,非死即伤,素问只能防守,等待破绽。乔大元看穿她的套路,连续发力,步步紧逼,密集的进攻,让素问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此时的傅沛宸,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旁的万云龙和赵荣䘵也是一副紧绷状。
突然,素问右肩被扣住,肩胛一股钻心的疼,乔大元的指尖像切入骨缝的钢刀,硬生生地要将这条胳膊卸下,素问冷汗岑岑,不能动弹。
下面的人仿佛已看到结局,有人兴奋叫“好”,有人一脸失望。胶着之际,素问突然想起蝶舞教的柔术,忽然卸掉肩上力量,脱离了制肘,但也付上了胳膊脱臼的代价,同时生门暴露。乔大元抓住机会,一拳打中她后背,素问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回首时,已躲不开他劈来的夺命掌。
突然,一个身影跃入场中,傅沛宸挡在素问面前,硬接下乔大元那一掌,将他逼退一丈开外,乔大元站定后,愤怒质问:“傅师长,这是何意?”说完,又看向万云龙,讥讽道:“帮主,莫非傅师长是您请来的帮手?”
拥立乔大元的那方队伍中,立刻有人喊道:“岂有此理,我帮事务,岂容外人插手。”
“赶他下去,小姐输了,二当家是新帮主。”。。。。。。
素问听到大家的喊叫,心焦不已,不知道傅沛宸为什么要上来,这样不就默认自己输了吗?她不甘心,左手拿住右胳膊,闭上眼,心一横,只听“卡”一声,把胳膊接了回去,傅沛宸忙蹲下,扶着她的双肩问道:“没事吧?”
下面的人不断叫嚷,要素问认输,让傅沛宸滚下去,素问脸色苍白,忍痛摇头,对傅沛宸说道:“你下去吧,不要影响我。”
傅沛宸对洪门弟子的抗议充耳不闻,对素问道:“别逞强了,休息会,剩下的我来。”
素问一愣,来不及细品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傅沛宸站起来,对乔大元拱手道:“二当家,实在抱歉,一时情急没忍住,怕您伤了晓晞才贸然出手。”
“什么意思?他和大小姐什么关系?”底下的人听他这样说,开始交头接耳,相互议论。
乔大元斜眼看他,冷哼一声不理会,直接对万云龙道:“帮主,您若是心疼大小姐,怕她比武受伤,只要您说一声,乔某让贤便是,何苦让她在弟兄们面前走这个过场。”
“是啊,怕死怕伤就别来争啊!”
“对,找帮手来算怎么回事。”
“小姐您就认输吧,这样耍赖我们不服”
“不服。。。。。。”
“支持二当家当帮主。”
乔大元这边的人闹了起来,袁鹤来身后的女弟子立马驳道:“傅师长自己冲上去的,关小姐什么事。”
陈、李两位长老看着万云龙,有些为难地请示道:“帮主,这。。。。。。”
万云龙神色从容地伸出一只手,赵荣䘵大喝一声:“安静。”
吵闹声渐渐平息,大家纷纷看向万云龙,若是他偏袒女儿,乔大元这边定会一闹到底。
万云龙看着傅沛宸,摇了摇头,一脸公正地说道:“傅师长,您越界了。”
傅沛宸对万云龙深鞠一躬,诚恳地说道:“万叔见谅,刚才的事,实在是我下意识的举动,试问有哪个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实不相瞒,我与晓晞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本来我早该上门提亲,无奈女孩子家面皮薄,不好意思刚回您身边就议论亲事,所以才耽搁了下来,不成想今天竟要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说出。”
傅沛宸说完深情含笑,回头望了一眼素问。
素问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连私定终身这种话也被他编出来了,他到底想干嘛?
傅沛宸的惊人之语,让下面的人猝不及防,一时也都懵了,万云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失风度地点了点头,看着素问道:“丫头,沛宸说的是真的吗?”
素问低着头,只能配合傅沛宸,装出一副娇羞状,难为情地小声说道:“是”。
万云龙沉默了两秒,忽然豪爽地笑了笑,靠在轮椅上叹息一声,摇摇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既如此,我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样吧,女婿我先认了,可是比武的事,还是要交给两位长老定夺。”
万云龙一句话,就让傅沛宸成了洪门女婿,在场的人无不觉得突然,尤其是乔三,酸溜溜地看着傅沛宸,心里又妒又恨。
刹时,在场弟子都默契一致地看向两位长老,等待他们的决议。
陈、李二人小声商量一阵后,最后陈长老站了出来,说道:“刚才事出突然,不能算大小姐输了,所以我们决定,请二当家和大小姐继续比试,直到分出胜负,赢者即是新帮主。”
“好。”
“凭什么?大小姐已经输了”
“谁输了,这不还没打完吗?”。。。。。。
一时间,底下人又吵嚷起来,李长老敲了一下台上的铜锣,大家方才渐渐安静,只听李长老威严而坚定的说道:“谁要是再乱吵乱嚷,影响二当家和大小姐比试,我就请他出去。”
乔大元这边的人于是纷纷闭嘴,心中虽有不服,但渐渐的,脸上都浮现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素问现已受伤,看她还怎么争?乔大元也一脸不在乎,露出轻蔑的笑,看着挣扎起来的素问,心想: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了。
李长老这时又对还在场中的傅沛宸说道:“傅师长,不管您与小姐是什么关系,接下来若再有此举,就视为小姐输了。”说完,对傅沛宸做了个请出场的手势,可傅沛宸却一动也不动,忽然拱手说道:“二位长老,我听闻洪门有夫婿代为比武的规矩,既然我是洪门的女婿,理应有资格代晓晞比武。”
傅沛宸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众人醒悟到了什么,乔大元仰天大笑,充满讽刺。心想:原来如此,万云龙啊,你的底牌终于亮出来了。
素问也明白了,为什么傅沛宸要瞎编“私定终身”,原来他早有计划代她出战,为什么不事先告诉自己呢?
乔三这时立刻嚷了起来:“我不同意,傅师长是司令府的人,小姐嫁给他,到底是司令府听洪门的,还是洪门听司令府的?两位长老和弟兄们可得想清楚了,小姐婚嫁虽是帮主家事,但却关系洪门的未来。傅师长,能不能替小姐出战,可不是您说了算的。”
“对,乔香主说的有理,这事不讲清楚,我也不同意。”
“我也反对,要么小姐自己上,输赢我们无话可说,找人代替,公平何在?”
“公平?”傅沛宸忽然一声冷笑,嗤之以鼻道:“晓晞连战五局,中间都不曾休息,体力耗尽之时再与二当家比试,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各位豪杰如此激烈地反对,究竟是高估了傅某,还是低估了二当家,难道你们对二当家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傅沛宸的眼光扫过他们,顿时让人词穷,嗫嚅半天想不到话来反驳。
傅沛宸又转向乔大元,激将道:“二当家,您说呢?”
乔大元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回敬道:“乔某自然愿意向傅师长领教,只是洪门有洪门的规矩,您现在还是外人,确实不能替小姐出手。”
这时,袁鹤来接话道:“我帮素有先例,当年林帮主也是由夫婿代为出战的。傅师长既有此心,在下觉得,不如延后再比,等小姐与他完婚后再择日比试。”
“袁堂主你说的轻巧,难道你不知,只有入赘洪门的女婿,才有资格出战吗?不信,你们问二位长老。”拥立乔大元的人反驳道。
陈、李二位均点头,陈长老上前一步说道:“此言不差,按规矩,傅师长要入赘洪门,才能替小姐出手,且先要接受弟子们的挑战,连打三天擂台,胜了才有资格入赘洪门。”
乔三此时发出尖声怪气的笑,讥讽道:“傅师长,您听到了吗?不是我们反对您,实乃为您着想呀,您贵为司令府的二公子,要是入赘九流之地,岂不叫人耻笑。”
“哈哈。。。。。。”
“不得了哦,傅师长竟然要倒插门哟。”
乔三一起哄,底下人顿时发出阵阵嘲笑,素问担忧地看着傅沛宸,心想:以他的身份怎能入赘?这招行不通,还是自己打好了。不料傅沛宸却对着万云龙拱手道:“帮主在上,我傅沛宸愿为晓晞入赘洪门,誓不退悔。”
一言掷地,壁立千仞,大家都愣了,万云龙欣慰含笑,朝两位长老看了一眼,陈、李二位立刻顿悟,李长老宣布道:“既如此,从明日起,天桥摆擂,众弟子若有不服者皆可上台挑战,若傅师长三日连胜,就可入赘洪门,代小姐出战。”说完,敲了一下身旁铜锣,一锤定音,再不容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