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瑾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迫向后退去，听到了骨肉碎裂的声音。
    “哈哈……”然而罪魁祸首却笑得肆意，狰狞，疯狂，仿佛丧失了一切的心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她挣扎，叫喊，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因疼痛而蹙紧了眉头的林世瑾，眼中似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血红。
    突然，这所有的挣扎和叫喊嘎然而止，一口鲜红至她口中喷出，在这月华的照耀下，分外鲜明。她的面孔终究是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柔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人的幻影。就在仆人们诧异地僵持一时，她就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萎顿地飘零倒地。
    “世瑾……”宛如耳语的喃喃从她口中传出，清晰无比的飘到了在场每一人的耳畔。
    林世瑾在祁云和林世琦的搀扶下来到了钟离毓敏的身旁，尽管每动一下，都会扯得肩膀撕心裂肺的痛。他蹲下身，看着钟离毓敏的双眼——静静的，湿润得似要沁出水来。
    “是我伤了你吗？对不起，我无意的。我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喃喃的话语显得很急切，却有些含糊，仿佛只是梦呓。鲜血又如泉水般从她口中涌出，刺目的殷红。
    “毓敏……”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辗转千回，最终化成了这个并不熟悉的名字。
    “林世瑾，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当时你飞身上树替庄里的孩子捡风筝，傻傻地笑着。我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钟离毓敏的眸光微微流动，似是一种对过往的感怀，“可是你的眼中却只有二哥，连正眼都不瞧我一回。我嫉妒二哥，真的好嫉妒。”
    “别说了！”一声算不上大的喝声阻止了钟离毓敏的话语，林世瑾伸手将那宛如凋零花瓣的身子托起，“你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毒……”
    “你是在关心我吗？”虚弱的开口，钟离毓敏打断了林世瑾不含感情的问话，浅浅的微笑爬上眼里，是一种满足，也是一种释怀，“其实杀了爹之后，我也不好过。能够死在你的怀中，老天也算对我不薄了！”言毕，那笑永远地凝在了唇角。
    夜，还是静，静的让人发凉。
    林世瑾记得初来茶庄时，与这个女子一起放风筝的情景。那时候她的笑真的很清新，就如风中飘来的花香，轻轻地就入了眼里，入了心里。
    ***
    紫金炉里烧得正盛，星火点点，青烟袅袅，纠缠出一室的馥郁药香。
    钟离雪进门来，怔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林世瑾——苍白的面孔，紧闭的双眼，无不让他的心隐隐地痛。
    “还好只是伤到了肩膀，并无大碍，只是那一刀够他痛的。他最怕痛了！”林世琦站在钟离雪身旁，看着床上的林世瑾，眼里盛满了怜惜，还有悔恨。
    “对不起！”沉默片刻，钟离雪轻轻地道出了三个字。林世琦却是有些诧异于钟离雪的话，踌躇了一会儿，却是一笑，道：“收回去吧，世瑾可不需要你的道歉。再说又不关你的事！”
    祈云坐在凳子上，双眼望了望那站在门外对着天空发呆的永安王叶永熙，又扭过头，对钟离雪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毕竟在囚室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庄里发生了这些事，还等着你这个下任庄主去处理呢！”
    “我想在这里看着他！”钟离雪扭头看了看祁云。语气间竟带了一丝央求。
    “随你了！”知道劝不了钟离雪，祈云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出了门。林世琦看了钟离雪一眼，也出了门。
    这两夜发生了这么多，他的心想必很不好受吧！让他静静也好！林世琦想。
    “永熙！”来到门外，林世琦唤了叶永熙。
    叶永熙垂下头来，扭头望了望屋内，轻声道：“我以为这种切肤的痛他不会再尝到了！”
    “是我太大意了！”眸光一转，林世琦垂了眼帘。
    “我不想听这种话，你也不必说！”叶永熙的声音异常的轻柔，眼中却泛了一丝隐隐的阴寒。言毕，便离开。
    林世琦就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恍惚间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黄昏，夕阳的天边，殷红的颜色，迷了他们的眼，拼命揉了揉，终究不能复原，淡不了去。
    钟离雪，什么都不知情的你，真的很幸福呢！
    林世瑾是在疼痛中醒来，睁开双眼，看明了，看清了，便是钟离雪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钟离！”唤了这个熟悉的名字，林世瑾咧开嘴，笑了。
    钟离雪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儿，觉得这样的笑才最适合他。他轻抚了他那被包得厚实的肩膀，动作轻柔的仿佛没用上一丝力气，“还痛吗？”
    “痛，很痛！”林世瑾笑着答道，正欲起身，就被钟离雪轻轻的扶起。
    “还穿着这身衣裳！你是从囚室过来就一直未离开吗？”林世瑾靠在床头含笑而问。
    钟离雪却没有回答，只是细心地替林世瑾将枕头挪到舒服的位置，又替他掖好了被子。过后，才道了一句：“你受了伤，我心里难受！”
    不仅仅是难受这么简单了。在得知他受了伤，在看到他苍白的容颜，那股揪心的痛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真切。那一刻，才明白原来这个人在自己的心中早已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父亲死了，连毓敏也……钟离，伤心难过就痛快地表现出来吧，不要这样忍着。”
    钟离雪却只是默默望着林世瑾的双眼，伸出手来，拨开了那缕挡着他眼眸的发丝，“还好你没事。”轻轻的一声，好似叹息。
    林世瑾笑了，伸出手抱住了身前的人。尽管这一动扯痛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可是那股属于对方的温暖透过衣物传到自己心田的时候，这痛似乎就淡了。
    “钟离，你身上好香啊！在那种又湿又潮的地方呆了那么长时间却仍带着这种香味，我真的觉得你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
    钟离雪被这句话逗得轻轻一笑，却又不知该回些什么。或许是那囚室里真的很冷，冷的让他觉得此刻，这怀里的温度竟是如此的温暖，仿佛一种将人从深渊拉回地面的力量。
    ——怎能不让他沉醉？
    “钟离，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对你的第一映像吧！那是我们跟抢匪打斗的时候，我刚好路过，看到那一幕却没有震惊，反而站在一旁看着。或许别人从你眼中看到的是冷漠，而我却看到了孤寂。你和我有点像呢，不，是很像！”
    “哪里像了？”
    “我不告诉你！”
    “……”
    “钟离，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呢，这次叫一声可好？”
    “……世瑾！”
    晚风徐来，烛台的烛火微微一颤，过后，继续燃了一室的温馨。
    “听说是命犯孤星呢，生来就是克钟离家的！”
    “是啊，才一出生就把二夫人给克死了！”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为何还让我活着？
    不，不对，那只是一个可怕却长得让人回不来的梦罢了。
    梦里是金色的秋，落叶缤纷，平添萧瑟。勿念阁里，永远清冷的宛如一汪止水。一个人的屋檐，孤独地看外界花开花落。
    我不是孤身一人，我只是被人遗弃在了这个孤独的角落。
    记不清那个被自己唤为父亲的人来看过自己几回，十次，八次，抑或更少。终日捧着书努力地读，努力地看，都不过是为了换得他的一声赞扬。是的，也只有如此，他才会对自己笑，属于父亲对孩子的笑。
    没有谁告诉我娘亲是怎样的，偶尔看到大娘亲昵地抚摸哥哥的头，温柔地笑着，才知道，原来娘亲就是这样的啊！可是，我的娘亲呢，在哪里？
    “哈哈，是你害死了你自己的娘亲啊！”
    “怎么会，不可能的！”
    “要不是生了你，二娘就不会死了，没有你，二娘就不会死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没有……
    “是你害死了爹，你这个灾星！”
    “我娘和弟弟就是你害死的，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还要活在世上！”
    “三叔他溺水了，三叔才二十岁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不要丢下我啊，不要不理我，为什么都走了，为什么四周是那样的黑！
    如果没有我，这个家是不是就还如我以往看到的那样，微笑的父亲，温柔的大娘，还有嬉笑着的大哥和毓敏，那样的温馨，只是没有我，没有我……
    原来，自己也是哭过的，幼年的泪水就是干脆的宛如直流而下的瀑布，仁谁也阻拦不了。只是，哭过，伤心过后，这样软弱的东西就被自己抛弃了。永远都不要回来。
    “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一声轻柔，一股温暖，好熟悉，是谁？那一道划破漆黑的光芒，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