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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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头紧锁,再次扣了扣门。
“清秋,你怎么了?”
他似乎有意缓了口气,但话里的压抑与不耐烦还是轻易地砸伤了我。
清秋说:“你走开好不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不要再来烦我。”
这世间最锋利的不是刀剑,而是伤人的话。
我是第一次从清秋口里听到这样的嫌恶,烦。僵了半晌,才听自己干涩地说:“清秋,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和我说一下的。”
里面再没声音发出。半晌之后,我回到屋中,发呆了一下,提笔写了二封书信,套上信封后,顿时觉得无事可做。
来到外头小厅,我随手翻起架上的书册,在我换了第三个动作之后,却依然一字也没看进去,脑袋中空白一片。
记忆里,清秋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就算,我故意砸碎他最心爱的玉琮琉璃笔筒,他亦面带笑容。
碧棠来时,看我坐在椅上,垂首托额,面有异色,不由诧异了下。我未等她开口,就跟她说:“你先去看看清秋。”
碧棠显示是有密室钥匙的。我听她出声唤了几句,里面没有动静,接着便喀嚓一声,开了锁。清秋低低咆哮:“滚开!”
碧棠反手掩了门,隔开了声响。
我在外面等待,只觉得漫长。
还记时那年东宫,我有事与清秋闹起了龃龉,一怒之下,罚他站到烈日下面扎马步。宫人将凉榻搬到桅子花树荫下,一边将冰盆也搬了过来,里面冰镇着水果蜜瓜。我手里翻着一本闲书,歪在凉榻眯眼看着,一边欣赏着清秋暴晒在日头下,大汗淋漓的窘态。
一旁抿嘴笑的玉楼终是不忍心了,开口劝了句,我却哼了一句,反而让清秋站到中间去——树荫快斜到他身上了。
恰逢西域的古月国特使进贡珍宝,里面有一本隋吉藏的原版金光明经,正是母后一直找寻的。我一时大喜,竟然就将清秋忘了。
身体健壮的清秋最终给晒得中了暑,人黑了一大圈。我事后歉疚不已,他并没有怪我,只说了一句令人懵懂的话:咫尺等待的滋味,很难受。
我一直不明白,此刻却心同身受。
原来,当那个人就近在咫尺间,你等待的滋味,如此忐忑。
碧棠出来的时候,整个眼圈都红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皱眉地看着她,却听她说:“清秋让你离开。”
“为什么?”清秋居然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了吗?
“这地方,不适合你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横竖我也不会呆很久的时间。让我见一见清秋吧。”
碧棠咬了咬唇,方道:“他不想见你。”
我反而安定了下来,笑道:“清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然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我怎么会给你们几句话,就打发走了去。”
再无二话,我提步便要朝清秋房间而去。经过碧棠旁边时,我肩膀轻擦了她一下。她的身子立即便倒了下去,我这才知道,她虽勉力站着,身体却是发软的。
我吃惊扶住她,碧棠的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既是这样,那么请你帮帮清秋吧。”
碧棠的话里,有着一股寒凉与难堪。我带着一腔疑问来到清秋房中,看到的境象将我震慑在当场。
清秋将自己的手脚缚住,蜷缩在床中。
他的发丝早就散开,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裎露的后颈密集的汗珠与卉起的肌肉。
清秋,正沉浸在一种巨大的痛苦之中。
我想翻过清秋的身子,手始一触及他交织在汗水与躁热肌肤,他立刻敏感地起了反应,低低的呻吟声自他的喉结处逸了出来,那声音靡绮激烫,压抑而销魂。我的心跳不受控制也快了二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便贴向我的手掌磨擦。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的眼睛紧闭,面颊潮红,卉张着痛苦与情欲之色。在贴上我的手掌后,他的眼睛短暂地睁开了一下,里头早红成了一片,焰火的光芒燃烧尽了理智,那是原始野兽才有的眼睛。
但是,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嘶哑的声音游丝一般:“走开。”
至此,我怎么还可能不明白眼前的事情!碧棠还倚在方才的地方低泣,我满心沉重来到她的面前,碧棠说:“是极乐合欢散,最阴毒的一种春药。看情形是我们走后清秋才中的。有人盯上了我们这里。”
有人盯上了这里,这才是,清秋让我走的真正原因。
只是那个人,下毒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的心跳不可抑止地快了起来。那个人,是不是他?
不,不是。他不会这么做。这个念头才起,体温好似便冷了几度。
原来,我对这次的见面,是这样的,紧张与期待。
现在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已不是重点,我垂下眸,柔声对碧棠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帮你们守着。”
碧棠一时咬紧了唇,吟着泪花的眼睛死死地盯了我一眼,便扫至别处。她的脸上有一种强烈的羞愤与难堪,我不解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听她干涩地说:“清秋,他根本不愿意碰我。”
丈夫不愿意碰自己,那是一个女人最切齿的耻辱。
我半响才道了一声歉,原谅我让她说出了自己最难启齿的事情。同时也叹了一口气,这才明白了碧棠让我帮助清秋这句话代表的含意。
我的心理不由一阵尷尬。
假如一定要那样才能帮清秋,我是愿意去做的,不论对错。
沉默了一会,我将早先写好的二封信笺交给碧棠。嘱咐道:“这里既已不安全,你先逃出去吧。这二封信你找个贴心的人快马递到京城,分别交给大司马长春大人与老太傅沈大人,让他们对你爹爹一事代为周旋。这二位大人是早年最爱护我的人,也是庆和元年幸免于难的老大臣中的二位。信虽没落款,但他们看到自然明白,他们若念旧情,自然尽力;若是避门自保,也需怪不得他们。”
碧棠接过,却说:“我留在这里,不走。”
我对眼前这名单簿的女子心生怜惜,叹息道:“这里有我,我不会让清秋出事的。碧棠,无论封老爷子一事如何,听我一劝,带着清秋远远避到江湖中去吧。帝王眼中,不分对错,只有,想杀与不想杀之人。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遣散你手下那几个追随封家的老兄弟吧。我既允诺过你,那么但凡我还存一口气,必倾力而为。”
碧棠的身子摇晃,几欲摔倒。她说,不。
那些都是她至亲的人啊,她怎么可能如我所说那般冷血。
我不得不放低声音说:“就算你一意孤行,救出封老爷子又如何?你想一想,你爹爹一世英名,甘愿过那东逃西藏的逃亡日子吗?那在他眼中是鼠狗行为,只怕比杀了他还令他不齿。并且,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想想清秋吧。”
碧棠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眼里空茫一片。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最终的决定,却不是我能强自左右的。
罢了,我掉头走进了清秋的房间,手一掩,咔嗒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