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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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木缓下,秋风乍起。
    洛阳的秋远比云州更加莫测深沉,不过显然的这并不影响城东达官贵人们仍旧习惯一掷千金的奢靡心绪。
    伴随着父亲日益模糊的视线,我不得不整日带着我的白微琴穿梭游走于参差不一的门户之间,强迫自己弹奏着似懂非懂的各式曲调。或祭祀,或典礼甚至出殡。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与我无关,我看着那一张张堆积着厚重的粉饰太平面孔的同僚,哑然而笑。在这里,没有人会将喜怒展现在脸上,而这样的木然,不过是由于你的不理解。
    战争伴随着短暂的和平,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这惶恐忐忑换来的仓促安逸,也许下个瞬间就已血肉模糊。
    在这肆虐铁蹄的践踏下,人们早已习惯于隐忍的装聋作哑。
    在幼时,我的琴艺师傅曾经告诉过我,曲乐之意在乎心境,心明高远,可达九重天。那时的我就不断的思考,什么样的曲乐才能冲破重重雾霭奏响于浮云之上。
    后来我才明白,这其实不过是师傅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界。人生之事,生老病死。为维持生计,多数人不得不营营役役的苟且活着。至于理想,早已遗弃在连自己都不为所知的边荒。
    我奏琴,十指浸血,不为所动。曲毕,会向我的同僚们弯腰鞠躬,继而离开,行色匆匆。时而,我会听见有嗒嗒的木屐声轻缓的落在身后,可回望,却空无一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终于在某个霞光疏斜的黄昏,让我看见一位佩戴水滴形翡翠耳坠的女人。
    她并不年轻,却显然的,她极美。我看见她的影子那样轻而易举的投射入我的瞳孔里,然后留下巨大而震撼的余音。
    翩若惊鸿,一闪而逝。
    那是一种甚为惊憾的,极致的美。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她,都显得力不从心。我只能记得那双翠绿色的水滴耳坠,如百合花般在风中缓缓摇曳,然后迅速溶入我的淡茶色的瞳仁里,与之化在了一起。
    母亲,是那个早已消失的女人么?我隐隐听见自己心底深藏已久的呼喊,我不知道为何会把那些零落的记忆加在她的身上,也许在我心里,也只有哪种极致的美才配的上那个已不存在了的女人吧。
    也许,只是也许。
    父亲说,孩子,你看这洛阳的晚霞,多像你母亲的脸。是一张温暖的脸么,我想。无意间,我看见父亲唇片间无意张阖出的轻一声息,就像微风,轻轻的携卷前尘而来,却一世缠绵其中,茫茫然却也混沌不堪。
    嗡鸣----该死。琴弦怎么断了。我看着被那根断弦抽红的手指,慌促的抱起我的白微琴。余光中,我看见那些和我一同而来的年轻琴师向我的方向迅速投来狡黠而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仰头而望这四层楼高的帝都乐府,视线随着那一重重嫣红色的落地的帷幕缓缓向上,混着耳际边那些或清朗或沉韵的宫调,倏尔的心生落寞。
    或者,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就是专门为形容我这种人的。
    呵。一个声音,打乱我迷茫的思考,我突然感到心底一声轻微的慌乱,是害怕么,可是,为什么…他,我又会觉得不同。
    谁让你来的,走开。我低吼着不去看他。那个表情一定是在嘲笑我,我想。
    哼。这琴对你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你以为你明白什么,我反问。
    这么倔的琴师么?他挑起我的下颚,邪魅而笑。那双眼睛,突然无比清晰的投影在我瞳孔里,是那样纯净的棕色,恰到好处的融着一颗圆而光润的瞳孔,一簇明亮的流光从那覆着层层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滑落而下,直直坠入心湖中。
    你以为你是谁,别碰我。我用力推开他,狠狠瞪着。
    跟我走,他说,你跟我走。
    父亲曾说,孩子,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守着黑夜变成白天,白天再变回黑夜。可是也许有时候一个轮回也不过须弥一瞬的时光,在那而后跟她走散的多少年里,我一直想,那些年,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所以,请不要等待,如若有真一日能遇见那个属于你的人。
    很温暖,这手指间的温度。
    奔跑,我看见脚底的路开始无限的延伸,延伸到我看不清的洛阳尽头。洛阳的尽头,也许是一张美丽女人的脸,一抹唇边弯起的弧,也或者是父亲渐渐失明的眼,还有那高巍不可逾越的斑驳城墙。
    我固执的以为,是这道城墙封锁住了那些所有我不能了解的陈旧的回忆,而他在多少年里中亦只能不知疲倦的沉溺在那个有关名叫半夏的美丽女人的梦境中,无法释怀。可对此他只是缄口不提。
    而我,则不得不为了他所谓的所谓理想,背井离乡,离开我日夜思念的故乡云州。
    想什么呢。他眯起眼睛笑着我。
    没有。我抿紧嘴角,目无表情。
    你若是喜欢,便是大唐遗音我也替你找来,你说这样可好?他亲昵的吻着我的脖颈。别碰我,我低低吼着。可却被他揽的更加亲密。
    郁筱之。
    呵,你的名字么?他半笑着盯着白微琴隐秘一角,伸出修长的手指,安静的摩挲着那刻痕粗陋的琴面,一遍一遍,却是很轻、很柔。
    那错愕的恍惚间,我似乎听见风的轻喃,吹过他的耳际,拂过他的眉梢,温柔的,低醇的,多情的,或者就像我那素未谋面的哥哥一样罢。
    墨宸,他说,你听好了,我叫墨宸。这个名字不管多久也不能忘记,知道么?
    我冷冷看着他,只是不发一言。也许从那一刻起,在我的心里某种坚持着不可分解的东西也开始慢慢消融,同时的也慢慢对这个陌生的城变得不再那样抵触。
    夜像罩着黑色面纱的女人,总故作矫情的不让人看清她的真实面目,然后一寸寸的像你逼近,散发出或者挑逗或者暧昧的讯息。
    我帮你,墨宸笑着说,然后毫不客气的夺走我的白微。取了琴弦,小心翼翼的穿进琴孔,再牢牢栓好。
    这双手,生来就是为了弹琴的。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在耳边低喃着说,如同那姿容美艳的歌者,生来就是咏唱的一般。
    可我不是女人,我抽开手,朝着和那个背影相反的方向,夺门而去。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说,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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