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错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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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就是数月,等到回来的时候,我已陷入长久的昏睡,几乎不能醒来。即便在他离开之后,我也装模作样地维持着病态,谁又能肯定他不是故意离宫,暗中却监视着我的行动,待我露出马脚?
在御医的描述中,我已仅剩一个月的性命,而此刻正是到了五感全失之时,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全无知觉,不能动弹,然后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慢慢死去。
事实上,我不过是服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迷药,面色苍白也只是因为一向体质虚弱。
之所以将毒发的时限编造得这样漫长,为的不过是拖延时间,也便是转移开他的视线令北雁能够做足准备的时间。
自从两国对立以后,朝中原籍北雁的官宦全部都被革职查办,一时间留出大片空缺需要填补,而主掌官吏调配的吏部早已是张士彦的囊中之物,想要找些手下人填补空位,实在易如反掌。
如今中原大地,势分三方,一是紫辕,一是以北雁为首的诸国联盟,而剩下的则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立国乾詹。所谓厚积而薄发,北雁国多年以来处心积虑,终得今时的势力,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我昏沉地睁开眼,看得并不真切,但这双手的温度却依然熟悉。
“皇上,微臣已竭尽全力将殿下的毒发时日延后,但终难以化解此毒,”太医说,“不日,殿下便会尽失五感,到时不止看不到,听不到,就连意识也会逐渐消失,无法对外界有任何感知,形同……”
他噤声,没敢再说下去,“废人”或是“活死人”之类的字眼到底还是不能用在我身上。
“我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样,”抱住我的人说道,“我只要他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他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皇上,”对方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这是……这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我,一语不发,身后站着的是从各地选拔而来的名医。
“都出去!”他沉闷地喝道,众人即刻退散而去,只留下四周一片静默。
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静,澄澈得没有半点杂色。
然而我不能够看着他,因为,我应该几乎失去了视力,等到明早一醒来,就会什么也看不见。
“子凤,看着我,”他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不要闭上眼睛,快睁开眼看着我!”
睁开又如何?反正我也会装作看不见你。而况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做主,关闭感官的药剂开始起效,我马上就会陷入毫无知觉的状态之中。
只是这样的感觉实在可怕,就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不能上升也不能下落,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无尽的黑暗,空洞得没有重量。
不知醒来是何时,我张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伸出手触摸到他的脸,湿润的,像是有泪痕,想要听,却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就连手中的触感也变得微薄,渐渐消失。
这天,他收到了北雁国主燕政的密函,随后他便遵照信中所邀,动身前往乾詹国。
在他走后第二天,我就已经醒来,重新恢复知觉对于我来说显得有些奇特。
哑药的时效也已经过去,我在孙太医的搀扶下,走下床来,坐到桌边。
“殿下,是否身体还有不适?”他在一旁站着问道。
我摇了摇头,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开口时还有些艰难:“他已经去见我父皇了吗?”
对方点头道:“是。”
“等他回来后,我还要继续用药?”
“为免起疑,恐怕还需服用些弱化体质的药物,当然哑药也是,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这样大量的用药多少会对身体产生些损害,而且每日服药之后,殿下都会陷入昏睡。”
这样不死不活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早已不再陌生,所以也就不会在乎。
“无妨,”我说,“只要能骗过他就行。”
“我看皇上似乎并未产生怀疑,”他深思道,“这么长久的时日下来,他看去都要比殿下还要消瘦了。离开的时日里,也只是着我们几个太医日夜看护,并未设置监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能放心与我在此交谈。
我环视四周,问道:“就连下人和侍卫也都换成了我们的人?”
“正是。”
张士彦,你究竟是如何做到?我不得不佩服你深不可测的才能。
正在感叹一切万无一失,内厅的门便出现了可疑的响动。
“谁?”我警觉地喝道,守在门内的侍卫已将门外之人推进厅中。
“紫横?”我起身,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
瘦弱的侍者将双臂从侍卫手中挣脱出来,惶惶不安地看着我。
“听说,我病的时候,是你替我照顾皇上的?”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指从他苍白的脸上划过。
“你……”他满目凄惶地说道,“你果然是骗他!”
“是,”我向他迈进一步,“我骗他,你不高兴吗?”
“为什么……”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为什么要骗他?”
“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回答,”我道,“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僵直在原地,身体因为我的触摸而战栗不已。
一想到在我“性命垂危”之时,他却还有闲情去陪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心里莫名地有些恼火。
“你都是怎么伺候皇上的?”我凑在他的耳边细声细语地问道,手掌从他脸上滑落到颈部。
“他的伤……”他忽然答非所问地说道,“他的伤还没有好,为你受的伤……”
心跳不觉停了一拍,我看了看他,又立即换上笑脸:“哦?是吗?那种地方的伤,你也能看到?看来,你们是做了不少事呢。”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
“呵呵,”我笑道,“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上下一心,总爱做同样的事情。”
“不是……”他拼命摇着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理会他,示意两边的侍卫将他制住,又转身对御医使了个眼色。
毒药从那口四方的药箱中被取出,滴在精致的酒杯中。
“你不是要殉主吗?”我扣紧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今天我就成全你。”
被侍卫紧紧制住的身体丝毫不能动弹,我将毒药灌进他的口中,托起他的下巴,迫其下咽。
侍卫的手从他身上松开,我看着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心中竟有些快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他?”他抬头望我,眼中满是泪水,“紫陌大人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喜欢的人?”
他何时成了我喜欢的人?看来这奴才还很喜欢自作聪明。
“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他,”紫横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分明带着哭腔,“他是……那么爱你……”
“爱?”我笑,“你知道什么是爱?他若是爱我,又怎么会对我那么残忍?”
“不,你不明白,”他已经全然失去气力,瘫倒在地面,“你不明白,他其实……他……”
没有能够把话说完,他已闭上双眼,停止了呼吸,嘴角还残留着浓浊的血污。
我对着眼前的尸首,摇了摇头:“都得到皇上这样的关爱了,却还是要自寻死路,你说,他是不是很想不开,孙太医?”
“殿下说的是,”他低头应承道,“这紫横一直因主上的死而不能释怀,终还是选择了绝路。”
我看他已经会意,就命他差人将尸首送回了北宫,假作成自尽之象。
空荡荡的寝宫里又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为什么紫横会出现在这里?我想不明白,难道他已经看穿?又或许,人人都有质疑,唯独皇上一人深信不疑?
深深的疲惫令我不能再作思考,我坐回床榻,俯身靠在柔软的被衾上,无意地触摸起他曾经躺过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