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朱丝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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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尹炔明明比我们先行,怎地却至今未到,原来是去了你府上。说来,这天下能请的动独孤翁的除了你再无二人,我们还正愁无法呢,尹炔这招使得好,使得妙!哈哈哈哈哈!”钟慕大笑。绝蓝风听了,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恨得牙痒痒。
“也别高兴的太早!救不救的了还得看那小子造化!若是这条线索断了,我看你还哪里笑去。”说完便大步走了。
他虽嘴上不说,但看得出,他倒是真的很挂心他那个二叔,排场还是一样铺张,却没了前次见的惬意洒脱。眉宇间透出的焦急瞒不了人。
单家居于半山之中,各楼各房均是成梯形一字排开。单子程住在最高处一所阁楼上。等我和郑宣气喘吁吁爬上去,就看到几个小厮抬着一口半人高的大缸放到阁楼前的空地上。
“不知老爷子要这口缸子何用?”青城派的傅景绪不解地问。
独孤翁也不理他,只是阴沉着脸让人在缸中浇满水。双手轻轻放在缸壁上,凝神聚气,没一会儿,缸中热气沸腾,开始汩汩冒泡。竟是以内力烧开了一缸水。这时候几个侍女将单子程从屋中抬出来,仔细一看,眉眼倒是与弟弟单子翎有几分相像,只是不像单子翎满脸雀斑,少了戾气轻狂,多了些端正豪迈,虽是毫无知觉地被人抬着却也让人心生亲近。
“老陈,这个单子程倒像个正派人物。”郑宣小声对我说。
“是啊,看来先前也是个英雄人物,不然武林盟主怎么相上他做女婿的。”我说。
看到单子程不禁想到当日徐州城外小树林中的那一对玉人。不知道霓裳将纪筠带到哪里去了。
再看场中,独孤翁已盘腿在缸边坐下,却是那小孩走到单子程身边,单手撑上单子程的背,运气一抛,单子程已稳稳落入缸中,仅剩头部露出水面。
“你!”单子翎沉不住气,“那是滚水我哥哥怎么受得了!”说着就要上前,谢琚连忙拦住他。
“贤侄稍安勿躁,独孤老爷子自是有他的道理,莫饶了老爷子治病。”单子翎听罢,虽心有惴惴却也只能静心看着。
缸中热气不减,雾气蒸腾,渐渐将两人包裹在其中,这烟雾时而如轻烟般婷婷袅袅,时而又如出水蛟龙般浮浮沉沉。少顷,烟雾中竟现出缕缕红丝,缸中水越滚越盛,红丝也越来越粗。可以看到单子程若隐若现的脸色渐渐痛苦不堪。
单子翎在一旁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见红丝逐渐将白雾吞噬,围着大缸旋转缠绕的只剩大片鲜醴醴的红,转而颜色加深,朱红,赤红,直至将黑。
单子程终是没撑住,啊啊啊啊!一连声惨叫,众人吓了一跳,那红雾如脱弓的利箭,电光火石间尽数冲进单子程身体里。
尘埃落定,缸中水一滴不洒,一切都像未发生一般,只有单子程浑身赤红,体内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发出突突的声音。想是痛苦的紧,他咬牙低声呻吟,豆大的汗布满全身。
“哥!哥!”单子翎第一个冲上前去。抱住单子程着急着拿衣袖给他抹汗:“哥,你觉得怎么样!哥!哥!”
单子程只是挣开眼睛,浑身痉挛让他说不出话来。
”不用叫了,他这会儿只觉得浑身血液蒸腾,如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奔流不息。你摸摸他的脉,是不是跳的飞快?”独孤翁缓缓站起来说道。
单子翎忙牵出单子程的手腕,指尖附上一摸,神色惊恐,竟吓得倒退两步:“为,为什么会如此?这,脉搏跳的如此快,哥哥怎么负担的了!你`!我早知你不安好心,你这是要害死他吗?”
谢琚赶忙去看单子程。
“现在他也只是心跳的快些,血流的快些罢了,待再过一会儿,毒气渗入经脉,直至骨头,他的全身都融在高温下,将比现在痛苦百倍,却又死不得,我这‘朱丝’既能让他日日夜夜承受这非人的痛苦,又能保他再无疾病缠身,长命百岁。单公子觉得可好?”独孤翁缓缓说道。
毒!难道独孤翁根本就没打算救他,又何必多次一举给他下毒,实在是不合常理。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摄住。
“你!快拿解药来!”单子翎气的眼珠暴睁,提剑就朝独孤翁砍来。
“哼哼!笑话!我独孤翁的毒何时有解药一说!”说着,轻飘飘避过单子翎全力一击。
“慢!”谢琚飞身上前钳住单子翎手臂,任他左右挣扎却脱不开钳治。单子翎被怒气冲昏了头,转而将剑身向上一抛,倒接过来就向谢琚刺去。“别再假慈悲了,你们明明是一伙的。”
谢琚左右挡着单子翎不要命的进攻,急急辩解道:“单公子冷静些,现下救你哥哥要紧!”
单子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暴怒着吼道,“你们不想让我单家借八休盾去取圣火雪莲救我哥哥,就找了这贼老头害死我哥哥。我杀了你!”
单子翎哪里是谢琚的对手,又是毫无章法进攻,谢琚不忍伤他,只是来回与他周旋,突然单子翎剑势一顿,哇的吐出口血来,竟是急火攻心,倚着剑才勉强站住。
谢琚收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仍在缸中翻转呻吟,痛苦不堪的单子程,只觉得后悔莫及,喃喃道:“毒,竟是毒……我倒忘了,独孤翁毒功独步天下,哪里有救人的道理。错了,原来是我错了。”
“哼哼!”独孤翁冷笑数声,“谢老盟主倒真是忘了,我独孤向来只杀人,救命的事盟主该去找那人才是!”
那人?想到了!独孤翁出现的地方,鬼手百里必随其百米之外。鬼手百里,百里追魂。生死人肉白骨。魂飞百里也能追回来的鬼医神手。
谢琚猛然惊醒,“鬼医神手,百里追魂!”
众人一听百里追魂顷刻间便喧哗起来。
“百里追魂又是谁?”郑宣问我。
“与独孤翁一同出现的,一个擅毒一个擅医。”我说,“看来这个单子程肯定能活命。”
“能活命有什么用,他现在也死不了,我看这条线索要断了。怎么能有这么狠毒的毒物,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郑宣很是懊恼。
“笨蛋!我说的活命是像常人一样!”郑宣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止住,“嘘!好戏要来了!”我止住郑宣的问话,静待其变。
“百里追魂一定也在这里!”
“可是就算百里追魂在这里,他会救人吗?”有人质疑。
“呵呵呵!大家可知百里追魂为何被称为鬼手百里。”谢琚看众人不解,徐徐道来,“百里向来只救独孤老爷子所毒之人,其他人要死要活他是一概不问的。”说罢,扬声喊道,“百里先生既已在此,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单公子受这非人的折磨吗?”喊声浑厚,连忙误上耳朵只觉得地动山摇,果然前盟主的威力不足小觑。
“呵呵,谢盟主抬举了,这位单小公子是死是活我怎会在意。”只听一道平缓温和的声音传至耳边,听者只觉得心平气和,似踩在云端般柔和至极。扭头向声音来处看去,众人自发分出一条道来,一位白衣老者施施然走近,鹤发童颜,面带微笑,神韵温软如玉,白衣闻风而动,不禁揉揉眼睛,竟像是谪仙下凡。
想来年轻时也必是一位风流人物。
迎着众人的唏嘘声,百里缓缓走向独孤翁,合手抚上独孤苍老的面庞,那双手玉指葱葱,白净如玉,却像呵护珍宝一样在独孤苍老灰暗的面颊上摩挲。这一幕实在是诡异。
自打百里来到场中,自始至终眼神都没有离开过独孤翁,而独孤只是自当没看到,惨惨地笑着。
“行儿,你还要气我到何时?何苦把自己折腾地如此!”百里温柔地低声说道,神色间满是疼惜,“这是第一百个人了,当日你气我怨我,与我定下这百人之约,今日便在此了了罢!”说着,只见百里缓缓抚上独孤的脖颈,轻轻一拉,随着百里的拉动,原本灰白的发髻下面露出银白的发丝如瀑般垂落。独孤一惊,挣扎起来,却坳不过百里,随着他的挣动,及腰的发丝竟像是有生命般舞动起来,晃人心神。
头套渐渐摘掉,再看独孤脸上哪里还有一丝皱纹,红润无暇,独孤见掩盖不住,也不再弓腰驼背,缓缓直起身,一瞬间气韵自成,竟如破茧的蝶一般。白发不能述其龄,破衣不能掩其华。神色虽仍是尖锐非常,但与百里站在一起,不自觉被化去了阴毒戾气。两人一动一静,一刚一柔,携手站在一起,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陪衬。
这样的璧人,本该就是一对。不自然我竟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虽是两个男人!可站在一起又是如此和谐。前生虽也不是迂腐之人,同志见了不少,但如这二人这样般配的还真没有。
“我还道独孤疾行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华,竟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原来是易容的,幸哉幸哉!”绝蓝风兀自在那叉着腰呵呵直笑。
那独孤翁虽现出了真面目,倒也不拘谨,一派自然,只是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冻人,丝毫没有温度:“别人都道你是百里追魂,今日且看你追不追地了这小子的魂吧!这‘朱丝’看似简单,毕竟费了我半生的心血,若你解得了这毒,我自会履行我的诺言,随你到那山林中了此残生!”说罢!牵了孙子的手,在一旁定定站着。
白衣老者只是包容地一笑,便径自向单子程走去。那一刻,分明看到了独孤无暇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忍神色。
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就看百里追魂是个如何救法,两人孰高孰低马上便见分晓。我叹息一声,旁人也仅仅是旁人,谁又能真切体会得到这两人心中的无奈和苦痛。
百里追魂切了单子程的脉象,却不见其他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半晌,他叹息一声,毫不犹豫地执了单子程通红的手臂,手掌相贴,相贴之处竟兹兹冒出热气,只见百里追魂自手臂处开始发红,渐渐向上延伸,直至露出的脖颈,面颊。这,这!他竟是将‘朱丝’度到了自己身上!众人讶然。
百里再也站立不住,扑通跪在地上。隐忍着身体一波强过一波的苦痛,轻轻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朱丝’‘思朱’行儿,你还是忘不了她!当年我错手杀了林朱妹子,这么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后悔悲痛,没有一夜不辗转难眠。你气我恨我,数十年来我只能日日跟在你左右,却不能与你相见!单公子已经痊愈,你可以与宫主交差,我也算解了这百人之约。今后……无论你心里想着谁,念着谁,便是再也不离开我了……”
独孤见他这个样子已心生不忍,但又被冲天的怒火压下,歇斯底里道:“是!我是恨你!林朱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却因你一时的醋意杀了她!我为什么不恨!我本该杀了你为他报仇,也恨我自己没用,还对你心生情意!恨你,恨你,更恨我自己!只可怜林朱……她什么都不知道啊……”说到这里已是涕泗横流,悲伤欲绝。
“行儿,所以你才与我定下这百人之约,你毒百人,我便救百人。一个救不得便永生不能相见……如此……你是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百里已被身体的痛苦折磨得说不出话来,却仍是温柔坚定地看着独孤翁。
“惩罚!哈哈!百里哥哥,‘朱丝’的滋味好受么?”独孤笑的很凄惨。
”呵呵,百里哥哥,当年林朱妹子便是这么唤我的……可我……”
“亏你还记得!”独孤恨恨得喊,复又仰天叹道,“朱儿,我用你的发制成这‘朱丝’,唯一的解法便是度给他人,还必是功力其高之人,我不忍杀他,今后,便让他永生承受这苦痛为你报仇!为你报仇……”说道最后已泣不成声,双手掩面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行儿。”百里柔声唤他,强站起来,趔趄着朝独孤走去将他揽在怀里,“行儿,你恨我吧,却不要恨你自己,你又何错之有。如今我便带着这毒赎罪,你莫要那么逼自己了!”
独孤抓住他的衣衫,趴在怀中,再也抑制不住大声痛哭:“我还恨你,恨你到现在还对我这么温柔,你该骂我,打我,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恨自己!”
“行儿!”百里低头吻了吻独孤的眉心,扳起他哭花的脸,轻轻擦着泪,说道:“一切都过去了,背了半生的仇怨,负了半生的孤独,如今你我都已过了花甲之年,没几日好活了……我们便到那深山老林中,了此残生罢!”
说罢,撑起身子,一手揽住独孤翁,一手揽住那小孩,猛然提气略起,嗖的,人已飞出几丈之外,众人忙纵身追去已不见踪影。只听远处传来那小孩桀桀的金属碰撞般的声音传来,“林福!你记着——十年为期,我独孤玄月必会去找你——”
这小子还记得呢!
“独孤玄月……恩,倒是个好名字!”郑宣笑着感叹道,完全不把这小孩子的话当回事。
“此子有独孤翁和百里追魂为师,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只可惜……这阴狠的性子,若是不能治治,怕是要危害一方啊!”谢琚叹道。
“哼!我看这孩子敢作敢为,倒是喜欢的紧!”绝蓝风满不在乎地回了过去。
谢琚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息。也是,如今还是一团糟,谁有经历去想将来的事呢!
单子程自解了毒便脱力昏睡过去,已被人抬进屋里。经了这个变故,大家都疲累不堪,单子翎也负了伤,谢琚吩咐单家家丁安排各人住下,盟主纪元的事也只能等单子程醒过来再行询问。
没有热闹可看,众人也都相继散了,我俩跟在乾琛他们后面,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平息。见了这么多传说中德武林高手,不免让人心痒痒。
“林福,仓寻!”啊?这声音——扭头一看,正事绝蓝风笑呵呵地跟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我惊讶道。郑宣也是一脸不解。
“哈哈,你们不是告诉独孤玄月了吗,我又不聋,自然听得到!”绝蓝风一脸理所当然,还俏皮地朝我们眨眼睛,“你俩真不像个孩子!”
“啊?”
“啊?”我与郑宣同时惊了一下,郑宣连忙掩饰道:“叔叔,我们为什么不像小孩子?”还做出一派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样子。
“哈哈哈!”绝蓝风大笑几声,“我说不像嘛!自是有依据的,你这孩子,看似天真的紧,却又像是装的。”
绝蓝风说完,又看着我,无奈地朝天翻白眼,这个绝宫主却是是闲的紧。
“还有你。”他朝我努努嘴,“虽然没说话吧,可你老是这么调侃的小眼神儿,多勾人啊!”
这人跟小孩子讨论眼神,还真有他的!我嘿嘿一笑,“绝宫主,你二叔不救了?”
“呀!”他装模作样地一拍手,恍然大悟道:“真是,真是,就顾着看你俩了,把正事儿忘了!”说完在我俩脑袋上拍两下,“两个小家伙,回见啦!”
临走时还调笑着朝乾琛喊道,“乾王爷!你这两位世子真是聪明的紧,王爷好福气呀——哈哈哈!”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携了诸多丫鬟侍女自行离去。
绝蓝风眼神真是犀利,都怪这小子当时不知死活的站出来,我朝郑宣白了一眼。
“老陈,你这是怪我呢!”嘿!他还笑!
“不怪你怪谁!”难道还怪我不成。
“得了吧,你老那么盯着那只孔雀,他能不注意吗?”郑宣揶揄我。
“我,我是看他好看!”
“唉!”郑宣一脸不可救药的眼神看我,还叹息着摇摇小脑袋。
“你小子,你——”
他一扭身,给我留个背影,那小身板,真是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