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还君明珠 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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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那张脸,不见了温柔深情,只余满目的冰冷,随着那只推向自己的手扑来的是无尽的黑暗,旋即坠入无尽的深渊,伸出手却抓不住那片衣袂,只能在荒凉中无尽的沉沦``````
楚清弋慢慢睁开眼,透过微明的天光看着上方的不甚清晰的帐顶,两排流苏隐藏在帐子的阴影里也仿似沉睡了一般,楚清弋也不动,只是静静地躺着,脑中久远的旧事心情与方才的梦境重叠纠缠,渐渐的有痛自四肢百骸向一个地方汇聚,他抬起手捂在胸口,仔细感受掌下那因痛而有些快速的跳动,眼光自帐顶移向手腕,琉璃珠子在昏暗中亮着微光,脑中才慢慢清明过来,不过眉头亦皱了起来,那本已远离许久的梦魇此时回来是在预示着什么吗?比之前次在清溪镇那快速晃过的感觉如今深刻许多,这次的事件亦与之有关么?他想了许久,直至天色大明亦未有个结果,索性不去想了,按着胸口撑着身子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推开门,瞧见日光中的楼阁与晨起的人,听着逐渐喧闹的人声,心中亦开阔起来,合上门往古云那边行去。
敲开门看古云一身整齐似是早已打理完毕,道了声早后便问他今日作何打算,何时出发与沈季棠会合。
古云笑笑将他让进屋中,叫小二送来早饭两人一同吃过后方古云关上房门,从袖中拿出红漆木盒时楚清弋便明白了,此事需得知会柳凤行。
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柳凤行的魂魄依然眉头深蹙,眼中一抹化不开的忧郁,听了两人的说明后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多谢两位的知会,此事凤行自当配合。”
见柳凤行同意,二人又问了些柳家宅院的具体情况,之后古云准备出行的物品,楚清弋与柳凤行又聊了会,待古云打点完毕又让柳凤行回了盒中,才同楚清弋一道出了客栈。
古云带着楚清弋却并不急着出城,而是大街小巷地转了一会后进了一家门楣上方挂着个八卦太极镜,门上漆都剥落的差不多了的铺子,里面的货柜上乱七八糟地摆了些纸符啊桃森剑啊铜钱什么的```还有些楚清弋不认识的法器,柜台后坐着个穿灰衣的干瘦老头,花白的头发用根木簪子乱糟糟地挽在头顶,胡子大概倒是因为他经常捋着所以看着非常的顺,一见他们进来,那老头盯着古云咧嘴就笑了:“死小子,知道来看我老人家了吗?”
古云撇着嘴道:“谁要来看你,我来买东西。”
老头眼一瞪:“如此我店里的东西不卖与你,回吧。”
古云小声道:“不是我娘之前跟我说我还不来呢。”
老头一听几乎是从柜台后蹦了起来,倒吓了两人一跳,他几下走到古云面前揪着他领子道:“你娘也来了吗?在哪里?是不是在后面?啊?”
说完又放开他转身跑到一面铜镜前去理他那头乱发,两只枯瘦的手抓來挠去的弄了半天,楚清弋瞧得忍俊不禁,古云看不下去咳了一声道:“我娘没有来。”
“什么?”老头一把将铜镜推倒然后奔过来继续抓着他的衣领吼道:“为什么你娘没有来?你娘没有来你怎么不早说?”
古云一脸委曲地道:“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你就````````。”
“那你娘有没有说什么?”
古云道:“我娘只是跟我说路过这里有机会来照顾下你的生意。”
“没了么?”
“没了。”
老头悻悻地放开他继续回到柜台后坐着,呆了一会拉开面前的抽屉哗啦地翻了半天,扔了个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小布袋子扔给古云道:“拿去。”
古云打开看了看,拉着楚清弋退至门口然后在袖子里摸出样东西丢给老头道:“谢谢师叔,这是给你的。”
然后拉了楚清弋拨腿便跑,背后传来一声“死小子”的巨喝后老头的骂便不断传来,跑出巷子才终于听不见了。
楚清弋奇道:“那是你师叔你怎的如此没有礼数。你给了他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古云笑得极为开心:“从小便是如此啦。给他的是好东西啊!他很喜欢的。”
楚清弋无言,谁会喜欢到发怒的。
古云拽了他的手道:“别担心了,他气的不是那件物品。倒是辰时快到了,我们该去城外找沈季棠了。”
楚清弋也想到这回事,便点了点头,二人一同向城外走去。
远远地看见沈季棠站在一株垂柳下侯着,一旁停了辆马车,车夫戴着斗笠靠在车门上。二人快步行了上去与他见了礼,也不多说,自与他上了马车便向柳家驰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宅院外停了下来,几人下了车,沈季棠道:“这便是柳家宅院了。”然后回头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至一旁侯着,他自己领了二人行至门前,却见铜锁把门,不由得望向两人。
古云扯着嘴角笑笑,退后几步捡了个石头砰地一下砸了那锁,再笑着看看面面面相觑的楚清弋与沈季棠,乐呵呵地推开了门。
柳家宅院不大,古云回头又关了大门,方才向内里走去。过了天井便是前堂,推开屋门堂内桌椅摆放倒颇为整齐,甚至十分干净,像是有人打扫过。
沈季棠看出两人疑惑便道:“凤行隔几日便会着人来打扫清理,这宅子倒并未十分荒废。”
古云点点头,楚清弋倒觉得沈家那位柳凤行挺有心思,却也不明白这又是何意。
古云在堂内四处看了看,又示意二人继续往里走。
内里是一个不大的小院,院中种了些常见的花草,也是经人打理过长得颇为葱郁,两株紫藤靠在偏右的花架子旁长着,枝条搭在上面,那情形若是开花亦可作凉亭用。
古云瞧了许久之后问沈季棠道:“柳公子原居哪一间房。”
沈季棠指着正北那间道:“那间。”
古云拉了楚清弋走近前去推开了门,室内布置古朴雅致,正中小几一张,左右两张红木椅;左方帘帐卷起后面为起居处,右面雕花屏风侧放,后面是书架书桌及红木榻一张,部分书卷仍在;但整个屋子却是少了生气,几人心中不免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古云将玉麒麟自袖中取出置于几上,对一旁的沈季棠道:“不瞒沈兄,古云因家中渊源对神鬼风水之事颇有几分了解,与楚兄来扬州本为游玩,却因听说沈府怪事才循隙而来;而沈府旧宅,我与楚兄已是探过了。”
沈季棠面色如常,只是问道:“却不知二位可有收获?”
古云道:“沈府旧宅中并无任何线索,却在贵家宝号中寻得此物,疑处颇多。”
沈季棠手指抚过那麒麟脊背,说道:“这玉麒麟是家祖无意购得,有传为一帝王墓葬所用,但古兄应知玉器珠宝一行多涉古董旧饰,此物又为玉中极品,家祖乃请高僧颂经做法三日,又请了受香火供奉的佛前桃木雕为底座,放于家中,对此物家祖极为喜爱;及至家父时将此物放在玉器行内打算变卖,谁知卖出两次皆被莫名退回,又追不出原因;便一直任它搁着,直至凤行将它买回,后又随凤行回到柳家,现今又被两位购得,却不知云兄此时拿出它是何意?”
古云沉思一会方道:“此物自有其蹊跷,但我现下要问的,却还请沈兄莫要生气才好。”
沈季棠道:“但问无妨。”
古云道:“不知沈兄与柳公子相处日久,可觉得其有不妥之处?”
沈季棠沉吟半晌,也不言语,而是径直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五言注》,翻开,每一页上都有柳凤行另行的注解,端正严谨的小楷,一如那人当年读书时的神态。
他招呼古云与楚清弋过去,又从袖出取出一张纸卷,展开铺在桌上压平,两人看清那是一页帐目,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沈季棠又将那本《五言注》打开放在那张纸旁,指着两处笔迹道:“两位看看这字迹有何不同?”
看看《五言注》上严谨的小楷,再看看那张纸上那几个随意潇洒的字迹,便如同两个不同性格的人一般。沈季棠望着桌上的两样物事缓缓道:“这些,都是凤行写的。”
古云与楚清弋对望一眼,等他下文。
沈季棠继续道:“与凤行结交后知他这人便如这《五言注》上这字一般,端正严谨,却又上进好学,文采风流,与人结交也并不谦迂;与他相识更深之后我便起了倾慕之心,本还怕他拆责不敢诉诸于口,哪知他竟也存了同样心思,我心中大喜,每日更是形影不离,再后来两位大概也听说了,凤行为了我与柳伯父决裂,我心中愧疚,更是爱他惜他,他亦对我千般都好,只是原本端方的他却不知如何会了周旋众人,也不知原来严谨的他,如何变得率性洒然,而性情较之先前,却更是温和了些,但他的一切言行变化,我都归于那次变故的缘故;直至沈家怪事频出,直至那晚,我看见本来温文谦和的他出手伤了那位道长,致其疯颠,才猛然醒,却不知如何是好,对着他亦惊亦怒亦怕,再看他对家中人及我仍是那般温和细致,却更是惊惧;迁址后虽再无怪事发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又想起那许多因那事而坏了性命的人,终是不敢露迹,一日日迁就敷衍,不敢激怒于他``````````直至昨日遇上你们,古兄又说破柳家二字,今便脱身前来,却不知古兄可有解法?那凤行却到底是````````?”
楚清弋察觉玉麒麟有异,伸手抚住,只听古云道:“听沈兄此言古云尚无法定论,既是如此,还请沈兄先见过一人,才作定论。”
说罢转身关了门窗,然后划阵将柳凤行自玉麒麟中引出,待柳凤行的身形渐渐明晰时再看沈季棠,竟是呆了,半晌才道:“凤行``你``你``是何时````不``不``你是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玉器行么?”
柳凤行苦笑:“沈兄,我却不是那个‘柳凤行’啊!”
沈季棠惊退一步:“你是谁?”
柳凤行再道:“沈兄,你难道真看不出我与他的不同么?与你结交年余,你竟真不识得我了么?那草堂诗社联诗作句,挥毫弄墨,还有那堂前桃花酿,你真不记得了么?”
季棠脸上表情连变,指着他道:“你!你如何知道?”
柳凤行道:“草堂作诗,我虽胜半筹,那桃花酿,却是喝输于你,后来作了落花图与你,可还记得?”
沈季棠闻言不由得退了两步喃喃道:“为何你会知道?为何当日问他他竟然不知此事?为何?”
柳凤行尚未回话,众从却听门外一声叹悠悠叹息。
古云沉声道:“既是来了,请现身一见吧,‘柳公子’。”
一语众人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