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师傅躲哪去了？”眉轻扬，柯云纪懒懒地靠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一派优雅地端起精致的杯子浅浅地品着香茶，却苦了一直站在他面前猛冒冷汗的白衣男孩。
    “上官大人，师傅真的不在。”一张五官精致的可爱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面对这个外表与内在比例差别太大的柯云纪。
    “喔，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去找人么？”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柯云纪眼睑微抬，静静地打量着在他刚来到这个时空后算是第二次见面的男孩。
    “子杰不敢！”男孩脸色陡然一变，慌忙跪下。
    “子杰么，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呢！”轻叹一声，本想逗弄下男孩，结果反被吓到。柯云纪忙放下杯子，正准备拉男孩起来时，视线不经意间扫到门边角落处的一个人影，立即变换表情，好整以暇地端坐位上，随即慢慢地扯开嗓子不大不小地咳了几声。
    “咦~好大的一只老鼠呢！”目光射向大门边的角落处，柯云纪口中啧啧称奇。
    “老鼠？”子杰好奇地四下张望了下，不明白一直都很干净的祈神殿何时有了所谓的老鼠出现。
    “进来吧，还想躲到何时呢？”嘴角含笑，单手托腮，柯云纪微侧着身子瞅着从角落处慢慢走出来的一个衣着蓝袍的少年。
    “拜见上官大人！”少年虽是朝着柯云纪行礼，但目光却是从头到尾盯着跪在地上的子杰。
    “易师兄，你不是和……”看到来人，子杰明显吃了一惊，话到一半，警觉地闭住差点泄密的嘴巴。
    “起身吧！”朝仍然跪在地上的子杰挥了下手，柯云纪慢悠悠地站起身。
    “大人要回去了？”语调中不难听出欢喜之色，子杰从地上站起后便很专注地盯着柯云纪的动作。
    “不，本官正好闲着无事，觉得在这里参观下也不错！”随意走到大殿上的中央处，柯云纪抬手轻轻地抚摸着殿内的象征物——金光闪闪的大佛，随后语气充满好奇的呢喃道：“这佛像倒是雕刻地栩栩如生，就不知是否纯金的？”
    “大人多虑了，这佛像可是先皇命人照着‘圣佛录’中的如来佛打造而成，从头至尾都有派人严厉监督，绝对纯金不假！”名唤易的少年剑眉微扬，脸上浮起一丝明朗如风的笑意。
    “喔，是么？”嘴角上扬，一抹精光从柯云纪眼中快速闪过。
    “嗯，只要称一称，敲一敲就知道了！”眨眨眼睛，子杰乖巧地点头附和着。
    “这佛像实在太笨重了，称是不可能的，那……”眉眼含笑，不错，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柯云纪偏着头假装对着佛像打量了一番后，突然话末稍顿，手上随意地把玩着刚从壁面上取下的一把被当作装饰用的精美斧头，接着慢慢地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缓缓续道：“那就只有敲一下了！”
    “……”明显还没从柯云纪的魅惑笑容中缓过神来的易和子杰，一时对接下来的话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慢着——斧下留情！”就在柯云纪手拿斧头在金佛上琢磨着先劈哪里时，一道苍老却劲力十足的大喝声陡然传来。
    “喔，赵道长舍得回来了？”微转身，手上的斧头依旧对着佛像，心中暗笑鱼儿上钩的柯云纪故作惊讶状地望着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出现在他面前的赵道长。
    “对，对，上官大人，老道不就来了嘛！”嗖的一声，赵道长飞奔至柯云纪的身边，快速地从他手中夺下那令自己心寒的斧头，交到了身旁的徒儿——易的手中。从飞奔过来到抢斧头再到交托斧头，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柯云纪心中连连佩服不己。
    “赵道长还真是事务繁忙啊！”好笑地看了眼对着佛像暗自松气后又重新对着他皱眉的赵道长。
    “上官大人找老道有何要事吗？”果然没料错，还是来了。心思暗自回转，赵道长轻抚着下巴处的长胡子干笑道。
    “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赵道长心中有数才是！”美目微眯，柯云纪冷冷一笑。想当做失忆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没门，连窗都没有！
    “上官大人抬举了，老道惶恐！”低头弯身朝前一鞠，诚惶诚恐的神情无比真诚。
    “我是不是上官大人，赵道长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哼，真是狡猾的老头，还敢给他装傻！柯云纪暗暗咒骂，表情却依然淡定，优雅地旋身坐在椅上，淡淡地揭破道。
    “呵呵~依您现在这模样，谁还敢说不是呢！”知道装傻无效，赵道长表情一改，随即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的柯云纪，就像是在观赏一件自己的成功作品般。
    “喔，赵道长的意思是，让我认了？”眉一挑，柯云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还不知悔改的赵道长。
    “这没多大损失吧！至少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呢！”偷偷抬手擦了下额头处微微沁出的薄汗，赵道长扯着僵硬的笑容提着心为柯云纪仔细地分析着。
    “荣华富贵？”冷哼一声，续道：“到时穿帮了，就等着到地府去享受了！”柯云纪斜眼瞄了下赵道长，给了他一个‘我完，你也得垫背’的眼神。
    “这……若是不穿帮呢？”继续擦汗，微微缩了下脖子，赵道长一脸防备地看着随时会扑过来掐死他的柯云纪。
    “什么意思？”思字尾音微扬，喝茶的手稍顿，目光犀利地盯着突然后退一步的赵道长。
    “老道敢问一句，假如不会穿帮的话，您就会答应好好地待在这里么？”轻抚心口处，赵道长小心翼翼地探着口风。
    “我不喜欢当替身。”冷冷否决掉，不理会因他的话而苦着脸的赵道长，径自续道：“更不喜欢被人或事物束缚住的感觉。”
    “若你并不是替身呢？”脑中灵光一闪，眼中浮起一丝欣喜，赵道长打铁趁热道。
    “可能吗？”讽刺的笑道，柯云纪暗笑赵道长为达目的竟连那种可笑的烂谎言都能说出口。“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失忆，更没在梦游。”
    “老道所言非虚，绝无欺骗。”郑重地拍胸脯担保，忽又面露难色，犹豫着半响后，赵道长才慢慢地回道：“若是，可以让你放心地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无拘束地在这里生活呢？”
    “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他是我的前世？”要扯谁都会，但这也太扯了吧。不屑地轻笑出声，眼脸微抬，一语道破赵道长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根本就不打算将我送回去了？”
    “正是如此！”重重点头附和，赵道长一副崇拜佩服状，就像偶得资质绝佳的徒弟般欣慰，“老道实在是无能为力，要不也不可能连这最后的法子也抽出来用了。”话罢，委屈之意不言而喻，赵道长一脸沉痛地叹息着，令人不忍再去责难。
    “得了，说明白点，少敷衍我！”无聊地翻了个白眼，这种戏码在安绘那女人身上见多了，早就免疫了。
    “绝对没有敷衍之意，如有半句虚言，定让我喝水被水呛，吃饭被噎到……”誓言说得那个铿锵有力，口沫横飞，句句顺滑，却在触及一道欲杀人的眼光后，顿时一脸欲哭无泪地改口换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老道我被天雷所劈，永世不得超生。”话末后，一副可怜兮兮的委曲求全模样瞅着柯云纪。
    “暂且信你！但可别忘了给我继续钻研如何送我返回的方法。”听到正规的毒誓后，柯云纪才满意地品着子杰重新沏来的茶水。
    “一定，一定！”接到柯云纪一记‘绝对没得商量’的眼神，赵道长唯有讨好地点头称是，心疼地打消掉想要讨价还价的念头。
    面对如商人般精明又半点不愿吃亏的柯云纪，赵道长继续扯着快僵掉的笑容，眼角瞄向从头到尾呆在一边看戏而没半点帮忙之意的二徒弟——方易，语气半带埋怨半是心酸地命他去书房取来一叠厚厚的纸张。
    “这是？”盯着一叠写满人名档案的资料，柯云纪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地等待赵道长的解释。
    “为防穿帮的资料。”轻抚长须，赵道长窝到对面的椅子上悠哉地品起茶。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这叠复杂的档案悉数背熟？”随意地翻了下写满密密麻麻的各类人物档案，上至官员宫人，下至妻妾仆人，连府中的家畜品种都有详细记载。简直是细如须发，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都有。
    “不错！”放下茶杯，赵道长对着柯云纪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感慨神态。
    “而你只需轻松窝在这里即可，我却得去背这些该死的复杂档案？”就是看不惯别人轻松度日，而自己却得时刻担心着脑袋随时搬家的问题。
    “这些档案可是所得非易哪！”至少这是他冒着快丢了半条命的危险才得到的，回想起来还真是冷汗直冒，唏嘘不己呢。应景地抖了抖，随后赵道长一脸讨好状地瞅着柯云纪。
    “那我是否应该感激涕零呢？”手拎杯盖轻轻泼弄茶水，柯云纪随意地扫视了下档案中官职稍大的官员资料。
    “呵呵~这倒不必。”眼角瞄到柯云纪突然笑开的脸，忙收起过分流露的自豪感，诺诺地回道。“只须背熟，日后便可不必担心穿帮之事。”
    “那性格方面呢？”单从性格方面的反差就足以令人起疑了，他就不信这狡猾如泥鳅的赵道长会看不出来。
    “这一切我自会帮你对外解释，论起神法道行，至今在翼奉国内还无人能追及老道。”说到话末，自豪的神色改成吹捧。直到感觉衣角扯动，在看到徒弟——子杰递来的眼神后，尴尬地轻咳一声，重塑出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续道：“而且……”
    就在赵道长打算凑到柯云纪身边咬耳朵时，一名身着嫩绿衣袍的少年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急急报道：“师父，袁公公来了。”少年略带惊艳的眼神对上柯云纪，随后目光转向一起站在角落处的子杰和方易，脸上陡然一暗却又瞬间恢复如常。
    “赵道长，咱家不等宣传便擅自进来了，是否造成您的不便呢？”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由远而近，接着一抹身着宫服的身影跟着出现。
    “哪里，清冷之地，难得袁公公肯移贵步前来，实属受宠若惊才是。”脸上堆起吹捧的笑容，朝手拿拂尘的袁公公笑脸相迎。
    “赵道长太客气了，若是平常，咱家倒是很乐意与道长一齐谈道饮茶，可今日却是有职务在身哪！”尖细的嗓音呵呵一笑，话尾一转，眼光顿时移向正坐在位上努力隐形中的柯云纪。
    “上官大人，咱家奉太后懿旨，前来恭请大人到曦凝宫一趟。”朝柯云纪微微弯腰行礼，淡淡的笑意犹如逮到猎物时的欣慰。
    “那就有劳袁公公带路了！”圣上没来，倒来了个太后？也罢，去一趟探探情况也行。心思回转，柯云纪扬起一抹笑意，接过子杰用布包好的档案，悄悄放入怀中，慢慢跟随在袁公公身后离开。
    “师父——”担忧地望着从柯云纪跟袁公公出去后就一声不吭的师父，子杰轻轻地唤道。
    “该来的总该会来，太后终究是……”双手交叠身后，仰头望着天际，半响后神色凝重地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他能化解这场无止尽的孽缘。”
    “什么孽缘啊？”不解地望着语含深意的师父，子杰不解地问道。
    “我说，我的好徒儿，小易啊~你之前的那副袖手旁观的态度，可是对为师我心存不满么？”话题陡然一转，回首看向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方易，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地询问。
    “呵呵~徒儿是想，这点小事师父自能应对，何须徒儿班门弄斧图添忙乱呢！”嘿嘿两声，方易云淡风轻地丢出奉承话搪塞道。
    “你倒会说话嘛，在为师让小杰出去应付上官大人时，你便已是一脸不认同。”顿了顿，道眉高扬，盯着眼前在处事方面圆滑度越来越有超过他的方易，心中赞赏却也为此头痛不己，待年长后想必更难以训服了。忧叹间忽又想到一事，不禁眉头轻锁问道：“若是上官大人没有设计引为师出现，估计你也会出卖我的行踪，对不？”
    “谈不成出卖那么严重，徒儿不过是认为师父的决定过于草率，竟滥竽充数地将温顺的子杰推出去当挡箭牌，身为您徒弟的我不免为此感到不耻罢了。”说的是那个正义凛然，却明显含有偏袒之意。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怪为师选了小杰么！”好个伶牙俐齿，竟然对师父也夹枪带棒的，简直是教会徒弟，气死师父。瞪视着四位爱徒中最难搞的二徒弟——方易，幸好其他三位没那么不可爱的说。
    “徒儿怎敢！”口中虽称不敢，眼神却没半点悔意。
    “师父，二师兄他不是有意顶撞的，都怪子杰没用，师兄只是担心我应付不来而拖累师父罢了。”眼见赵道长和方易双目对视，大有继续斗下去的可能，子杰忙站到中间隔开插话道。
    “是么？”音调微扬，孤疑的眼神瞄向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方易。
    “子杰，别老是黏着师父转，会学坏的。”手一伸，方易将子杰拉向自己身边。
    “啧啧~好浓的醋味呢！”故作讶异状地用鼻子朝四周嗅了嗅，对着方易龇牙一笑，随即委屈地同子杰抱怨道：“小杰，你的二师兄说为师我在教坏你呢！你说呢？”
    “师父……”简直是老顽童一个，明知是油，还点火。子杰唯有在心中无限地叹息。
    “老不正经。”一丝红晕飘上脸颊，方易轻哼一声，别过脸，不再搭理这个三天两头就爱找他斗嘴的师父。
    “好，为师就正经点的说。”轻咳一声，面色严肃道：“要想为师将亲爱的徒儿拱手相让，那是很难滴！”故意不看方易那足以杀死人的眼光，继续玩着火上浇油的游戏。眼神意有所指的瞟向子杰，随即又重新对着方易咧嘴笑道：“再说，还得看你的本事。”他教出的徒儿有那么容易搞定的话，他就不必头痛了，单看方易这个例子就已经能证明了。
    “师父，时辰不早了，您和师叔的约定……”轻咳出声，子杰淡淡地提醒道，巧妙地隔开两双暗自斗法的眸光。
    “对呢，差点忘了。”一拍额头，想起某事的赵道长顿时收起玩闹的神情，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子杰，师父吩咐我将药阁中的药丹整理一遍，你能帮我吗？”始终安静站在一旁的嫩绿衣袍少年扬起求助的笑容询问着子杰，眼角余光却快速地扫过轻皱剑眉的方易。
    “没问题！”看了眼比他晚些入门的师弟楚沐，子杰虽然对这话感到疑惑，却依然笑着点头答应。
    望着离去的两人身影，方易墨黑的眸子更显幽深，只顾沉思中的他甚至没发觉身后有一双带着不明含意的目光也在子杰和楚沐离开后亦随之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