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6章 佳人自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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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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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极大的屋子,屋内摆设朴素却不失高贵,整个给人一种闲适之感。斑驳的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檀木红桌上,墙上是一幅女子的画像,那女子并非极美。唇角含笑,鬓间垂下一缕青丝,显得随意却又不失得体,招人喜欢。
想必是这屋子的主人罢。
花蘼醒来后坐在床沿,她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昨天昏倒后睡到现在,那群黑衣人已然没了踪影,而自己却躺在这陌生的房间。
父侯娘死了。小断与自己失散。
五岁的她眼睛突然涩涩的,镜子里是一张苍白得失了表情的绝色容颜。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八九岁的姑娘,一人手捧脸盆,一人端着盛放食物的大盘子。三菜一汤,香气诱人。
“小姐醒啦?先洗把脸,吃点饭罢。”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冲她笑着说,“小姐洗完了,奴婢给您扎了漂亮的髻。小姐的头发这么美,绾起来一定很漂亮!”
“你们是谁?”花蘼坐着没有动。
那粉衣服的小姑娘看上去倒是个活泼的主儿,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声音清脆极了:“回小姐的话,奴婢是采粉,这是奴婢的姐姐采蓝。奴婢两个今后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吩咐我俩做就是了。”采蓝一袭蓝装,停了采粉的话放下手中的活儿,冲花蘼一笑,整个人乖巧安静。
“这里是哪儿?”
“凰城白府。”
不等两人回答,门外又走进一人。那人脚步稳健,满面和蔼之色,举手投足似行云流水大气磅礴。
“给老爷请安。”俩丫鬟赶忙低眉顺眼道。那老爷冲她们挥了挥手,两人便退了下去。他走近床,细细端详着花蘼。
“丫头可有何不适之处?”
花蘼漠然望了一眼这个和蔼可亲的老爷,又转过脸去,不答话。
那老爷也不以为忤,转身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看你一个女娃娃,无依无靠,便自作主张收了你做义女。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今后你只是白家的三小姐,白蔓君。采粉采蓝想必你也都认识了,她们以后是你的丫鬟,不满意了我再给你换。你好生歇着,我会经常来看你。”
白老爷望了王仍是默不作声的女童,站起身拍了拍那颗小小的脑袋,便出了门。
这样在白府呆了将近一个月,花蘼,或者说是白蔓君,从未走出过这房屋哪怕一次。采粉采蓝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又常常讲些外面的趣事与她听。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她们讲,她沉默地听,可也比之前她面无表情听也不听要好得多了。而白老爷也的确很守诺地三天来一次,每次都要问她的身体状况。
当采粉采蓝将这变化告诉百老也时,白老爷点点头,赏了两人些银两首饰,道:“你们办的不错,今后便一直待在君儿身边罢。”
一直低着头的采粉采蓝听了这话忽地抬起头,连一向沉稳安静的采蓝也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采粉更是叫出来:“真的吗?这么说老爷不再赶我和姐姐走了么?”采蓝在下面拉她一把,她才幡然醒悟,忙低下头,嗫嚅道:“奴婢,奴婢该死……”
而白老爷却似乎没有在意,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罢,好生服侍小姐。”
“是。”采粉采蓝忙这才舒了口气,赶紧退下。
“蓝姐姐,你说这小姐是什么来历?一来就成了咱们老爷的义女,不给老爷好脸色看,老爷还一如既往地宠她。这不,为了她,连我的失礼都不在意了呢,要知道老爷平时对下人多苛刻呀……”一走出白老爷的书房,采粉那张小嘴就叽叽喳喳起来。
采蓝看了看四周,皱着眉打断她:“好了好了,别又让人逮着我们嚼舌根,上次的教训还不深么?”
采粉吐吐舌头:“我错了啦,不过姐姐,三小姐可真是个美人儿。昨天讲到宋家憨少爷掉河那儿,小姐那一笑……”采粉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挠了挠头又不好意思道:“我们没读过什么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小姐呢……哎呀,反正就是,小姐那一笑,把人家的魂儿都牵出来了!”
采蓝好笑地望着自家妹妹,无奈道:“你还是个姑娘家呢……”
采粉又吐吐舌头,和采蓝一起走进白蔓君的房屋。
其实有时候,她们看到自家小姐带着一脸与年龄根本不相衬的漠然沧桑也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才五岁大的孩子,搁谁家不是在外面跑着玩啊,闹啊的,而小姐必是经历了什么她们想都想不到得波澜才会如此罢。所以她们日日费尽心机地讲许多笑话从小姐脸上捕捉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为她制造她该有的快乐。
“小姐今天还是不愿出门走走么?”采蓝罢刚从老爷那里端来的一盘高点放在桌上,复又垂手而立,“这是柴房的李嬷嬷刚学的手艺,蜜落酥。刚做好呢,老爷就叫奴婢给小姐带来了,说是尝尝鲜。”
采粉接过话头带着甜甜的笑容:“小姐,这可是当今皇帝才吃得到得糕点哦。这一路上香气四溢的,可把奴婢给馋的……”说完还咂咂嘴,偷偷望了一眼在一边看书的消极。
白蔓君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个子矮小的她整整比两个服侍自己的丫鬟低了一截。她冲着站在一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丫鬟道:“粉姐姐,蓝姐姐,这刚好三块,君儿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倒不如三个人一起尝尝鲜。”说罢冲两人甜甜一笑,作势欲拿起盘子分糕点。虽说那张小脸明显稚嫩,可那笑颜却足以让透进来的阳光暗淡下去。
一边的丫鬟也傻了眼。平日里一天到晚都不会开口不带表情的小姐今天怎么居然……
采蓝到底年长与采粉,咳了一声忙答道:“奴婢不敢,采粉不懂事,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小姐莫要放在心上。这糕点是老爷亲自吩咐给小姐的,小姐快尝尝罢。”
谁晓得那白蔓君小脸一板,竟是犯起倔来:“两位姐姐不屑于吃,那就倒掉得了。君儿也没胃口。”
采粉采蓝顿时花容失色,两人赶忙跪伏于地颤声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哪敢不屑于小姐的恩赐,只是这蜜落酥太过贵重,奴婢低贱,怎配得享用它啊。”
白蔓君伸出小手去拽那一粉一蓝的袖子,稚嫩的嗓音带了些许哭腔:“姐姐们莫要这样,君儿只是……只是孤单而已,君儿在这白府,只与两位姐姐相熟,只有两位姐姐带君儿是真心真意。君儿只想有真正的姐妹而已,君儿……君儿才不想要什么服侍的丫鬟!呜……”说罢站在跪伏的两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两个丫鬟惊讶相视,赶忙起身去哄自家小姐。末了实在无奈,两人只得战战兢兢地一人象征性地吃了一口那害人的蜜落酥,这才让那白家三小姐止住了哭声。
一日白蔓君正与两个丫鬟在园内细细,白老爷走进园子。两丫鬟忙恭声道:“老爷。”白老爷作了个手势,两人便退在一边。白蔓君出自农家,自是不太晓得这些个礼节,只得不自然地立在一丛牡丹旁,看这白老爷近了才低声道:“君儿见过老爷。”白老爷拍拍她的头。
“君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采粉采蓝姐姐对君儿极好,陪君儿玩得很开心。”
白老爷不出声地笑笑,又道:
“那日送来的蜜落酥,君儿可喜欢?”
听闻这话,采粉采蓝吓得小脸煞白,白蔓君却忽然抬起头,冲白老爷甜甜一笑,一反常态地撒起娇来。
“老爷……那蜜落酥是什么好东西呀,君儿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呢,本想让两位姐姐一块尝尝鲜的,可那蜜落酥才三块,君儿还没吃够呢,就没了……”说着说着她便低下头去,小脸通红,那羞赧的申请又是晃得园中下人心跳加速,眼前一阵恍惚。
白老爷听闻爽朗一笑,蹲下身来抱起那牡丹花旁的女童。
“君儿还是不愿叫我爹爹么?”
白蔓君头垂得更低,手也惶惶然不知该置于何处。
“也罢也罢,君儿怎么高兴便怎么叫罢。采蓝,你去跟李嬷嬷讲,让她再多做些蜜落酥送到三小姐房里来。”
“是。老爷。”采蓝规矩地应了一声,便转身想着柴房的方向去了。
“君儿以后想吃什么,便让李嬷嬷做。赶明儿你大哥就从清郡回来看你了。听信中说似乎还给你带了个小东西。”
白蔓君愕然。
白老爷只娶过一房夫人,那白夫人在产下二少爷后不久便得了病,不治而死。因着两位少爷分别在朔日和次年望日出生,白老爷便唤了自家两个儿子白朔白望。如今大少爷白朔十七岁,在清郡掌管着白家在那儿的一些分支,听说那白朔极有才能,才去清郡一年,就把那里白家所有事情给接顺了手。这些大大小小的分支,在白朔少爷的管理行下,收入竟是比之前翻了几番。
近些日子听父亲说认了个义女,又赶上有事情与父亲商量,便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白家大少爷想有个妹子,在白府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就在白老爷来过的第2日黄昏,白蔓君正在房里看些书,忽听得采粉略带颤抖的声音,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三小姐!三小姐!大少爷来了!”
不待她放下书本迎出去,那一袭白衣便飘了进来。白蔓君抬眼望去,那少年极其清秀,眉间带笑,谈不上容颜绝色,却自有其风华,如玉一般的气质,看的白蔓君一阵痴呆。
是时白朔已然十七岁,自是比白蔓君高出许多。这少年俯下身来抱起蔓君,望着自家义妹两颊腾起红云,笑容泛起,温润如玉。
“父侯是如何唤三妹的?”这清玉般的声音倒与他人相衬。
“蔓君。”白蔓君怯怯答道。
“君儿可知我是谁?”
“君儿的朔哥哥……”
白朔笑得越发柔和,宠溺地揉揉白蔓君绸缎似的头发。白蔓君突然抬起小脸期待地望向这气质不凡的少年:“朔哥哥可给君儿带礼物了么?”
白朔不语,只是放家自家三妹,从包袱里取出一只长方檀木盒。白蔓君好奇道:“这是什么?”
“白玉蝴蝶簪。”
那发簪通体由白玉雕刻而成,手感温润光滑,即便是刚拿到手中,也不似其他玉石般冰凉。
白蔓君虽还是个小小女童,看了那簪子也十分欢喜,全然失了方才初见白朔时地痴呆羞涩,一把夺它过去,当真爱不释手。
白朔失笑:“拿了礼物便忘了大哥么?”
“哪有……”白蔓君猫一样蹭过来,“朔哥哥真好。”
在这对兄妹亲密的当儿,白老爷已然走了过来。声音仍是清朗:“和我在一起这么久都不叫父侯父侯,这会子叫朔儿倒脚得亲切。”白蔓君听了低下头去,似乎很不安。
“父侯,客人都走了?”白朔站起身替蔓君解围道。
“嗯,刚刚丞相留话说希望你明天去一趟丞相府。”白老爷轻轻一笑,又道:“丞相千金,与你是什么关系?”
白朔怔了怔,淡淡笑道:“只几面之缘而已。”
“我看那丞相千金倒未必这么想。”
白朔不语,只是冲在一边偷偷拉自己衣角的蔓君笑了笑。
“这次回来会待几天?”白老爷坐下来,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抬眼望向自己的儿子。
“清郡的事情若按父侯说的办,那应该就没什么别的了。不过这次会多待几日,陪陪君儿。”
“也好,再过半月,我会送君儿去乌離那里。这些日子,你就陪陪她罢。”
白朔错愕。
白蔓君在白府呆了一个多月,却从未踏出过白府的大门。白老爷总有数步尽得理由让她乖乖呆在府里,末了她也不再打什么出府的主意。倒是白朔的到来,给了她个机会。这些日子,竟天天缠着自己的朔哥哥出府玩。
其实白老爷阻止她出门是有原因的。那双潭眸,任谁望上一眼也要呆上几分。若是让下人带着蔓君出府,走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一点蔓君心里也清楚,却不知该如何控制自己眼中勾人神魄的妩媚。而让她十分不明白的是,朔哥哥对这自己的眼睛,却从无异样。
有句话讲的好,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当整个凰城几乎所有大街小巷老少妇孺都知道了白家有个白蔓君以后,白老爷终于决定送白蔓君去了乌離那里。起先白朔是不同意的,说君儿到底是姑娘家,年纪又小,乌離那里的生活不是她可以适应的。可白老爷不听劝告,也不解释什么,一辆马车便将惊恐的白蔓君一人送上了陌生的地方。
进马车前她被点了穴道,眼睛睁不开,一路颠簸,待她被人解了穴道时已是身处室内。她面前那个人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脸上的面具是教人心生寒意的苍白色,那黑衫墨影就这般望着她许久才道:“今后你便是我徒儿,不管以前是何种身份,来到这儿的,只有得了我的允许,才解得了师徒关系,才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白蔓君一脸惊惧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而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