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辗转  蛊毒(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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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裳看着我疯狂痛苦之色,心中亦是难受,眼泪汹涌而出,狠下心悖逆我的意思,坚定将香囊和小刀藏在身后,噙声哭骂道:“不,不要……小姐,你才好……这究竟是撞得什么邪啊……”
    红裳是懂我的,所有都是她明了的,可我半点都听不进去,挣扎着坐起,绿水菱花锦被,云青织絮鸳鸯枕,床榻上只要是我能所及的东西统统被我扫砸在地上,我凄厉道:“它算什么,给我撕了它,
    它就是一个笑话,深深地绞碎我的心,我还留着它做什么,撕了它!”
    红裳更是悲从中来,她握住我的手,泪如雨注:“不,小姐,红裳比谁都知道这香囊对你的意义,你多它有多么的期待,你这哪是撕香囊,你分明就是在撕心……”
    “那就撕了吧,它只能是让我心痛,是扎在我心头上的一根针,一根刺。”我双目澄红地看着红裳,心中像是有一窝滚沸的热血,它让我焦灼难受,掏得我的身体更虚了,幸得胸口泛着冰清的安宁淑
    和的气息将那窝血压下一点。
    可是转瞬那股热血又逆流而出,喷薄在我骨子里。
    我难受的看着那个香囊,仿佛只要撕掉它一切苦厄折磨就可以停止。
    我就可以将那些心心念念的岁月一笔抹煞,所有令我贪恋的令我神伤的美好便可以烟消云散。
    我就不会这么难过。
    我丝毫没有顾及过,我这么急剧的燃烧过这一切,而连同我自己也会化为灰烬,不复存在。
    红裳极尽痛苦地摇摇头,跪在地上哭喊道:“娥皇女仙,常羲女仙,上苍,小姐自幼丧母,不得父爱,求你救救小姐,让那鬼魅邪煞遂离了小姐去,红裳愿折寿五年,十年,五十年……只求你们大发
    慈悲,就此让小姐远离噩运,无忧的好好活下去……”
    旋即,红裳在地上重重的叩首,一声比一声沉重,击打着我的心口。
    不……
    红裳,若我死了她怎么办……这个幼年与我相伴,与我朝夕相处的女子,我对她亦是是有感情的,那种平日里已深融于骨血中亲如一体的感情就这么挖掘出来直白的摆在我的面前,她让我动摇……
    我捂着耳朵,极力的不去听,我只想解脱,哪怕是万劫不复。
    “小姐,你难受,你要要打骂我们这些下人奴才奴婢容易,何苦这等为难自己!”绿意从惊愕中清醒几分,跪倒在地劝慰我,低而沉的声音有些急切气短。
    红裳热泪盈眶,双目满是热衷与关忧。
    胸口那冰清而淑和的气息终于滋润到了我所有的经络,那骨子经络中的焦热疯狂已全然熄灭,这让我清醒安静过来。
    阁房中亦安静下来,只剩红裳低低的抽泣声,与绿意细细的抽气声,温凉这二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平和地滋生在我胸口,我歇过气来,静默的看着她们。
    不经意间目光触及对面那菱镜,淌落在脸上一滴又一滴还未干的泪痕。倏然地,我放下手,触摸干净,冷凉凉的,我看着怔怔地错愕失神。
    这还是我么……
    发丝蓬乱的垂至腰间,黯淡无光,脖子间可见青紫的血脉分别交错,安然得仿佛已然静止一般,颓然凌乱的发丝掩盖不住整张脸,半露出半张死寂苍白的容颜,一双死水的目,了无生机,唯有面上的
    泪光有点点光泽。
    这般失色,我怎么会变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有迟暮将死之人才会有这般死寂苍白之色,我这若不是被被鬼魅邪煞附身中邪了,是绝不是会有这般神色的。
    东信奉常羲女仙,以月为图腾,西信仰娥皇女仙,以日为图腾,二女仙水火不容,日月誓不两立,于是东西二者之间方枘圆凿,格格不入。
    于是,不论前宁,还是现在的齐,沿袭的都是以常羲女仙为信仰,别说信仰娥皇女仙,就是高呼娥皇女仙便也是一种谋逆……在东方不论是前宁还是现在,没有人会做,或者有人屑于这般做……
    我突然理解红裳为什么会口不择言高呼娥皇女仙,她是真的慌了神,我突如其来的凶猛病症让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让我死寂了的心稍暖,我万念俱灰地默然将红裳拉了起来,帮她拭了拭泪:“没用的,起来吧,不论娥皇还是常羲,她们都救不了我,救不了我心中的绝望,所以省省力气,我输了……”
    “小姐……”我前后的反差致使红裳绿意惊愕齐齐唤我,但是却惹来我心中二种不同的感受,我心中亲和红裳,却越加剧烈排斥绿意,但是我只是淡淡的将这一切郁结于心中。
    “没事了,把这香囊收起来吧,我不想瞧见它……”我感怀的看了红裳一眼,任由她仔细扶我躺下。
    旋即,我又看向绿意,虽说目光平静,但是却似可以用这样平静的目光看得她无所遁形:“我这次,断不是情绪烦乱,积蓄已久,抑郁胸中,导致气血紊乱这么简单。”
    我的目光看得绿意她有点不自在,她那张严谨的脸绷得更紧了,肢体语言上更是越发的安分守己,她深呼了口气:“小姐……你身上的蛊毒已经消散了,可是你身上却似潜伏着更利害的蛊毒,庄主
    在你身上种下的可能不止一种蛊毒,是有蛊且有毒。”
    我稍稍运行了一下静脉,果然离欢之蛊毒已经肃清了,我的武功已经回来了,只是它回不回来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最初我刻苦偷练《凌云经》就是为了讨那个男人的欢心,以来证明自己不是个无
    用之人,祈求他以此能赞许的看我一眼,可是他不但没有,而且还费尽心思的对我下离欢,束缚了它,一心消除我能依仗的屏障,我想这身武功不到万不得已,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用了。
    因为这一安静,突然让我想清了许多事。
    史书载册,庆贤四年六月初三日,夏羽青与萧湛在建平一带视察民情遭草寇乱军堵截,坠入悬崖,生死不明。萧军军心涣散,宁军趁此机会追击,苏明洪力荐定国公萧鉴坐镇军中,局面才稍得控制。
    而此时,庆贤帝寻回了斐岚,与斐岚日日笙箫,亦无心战事。这无疑证实了先前庆贤帝好男风的留言,朝中重臣无不心寒。
    就在此时,畏罪潜逃的王丞相王辅臣,乘乱而起,占领数城。
    庆贤四年七月十日,时逢大旱,萧湛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萧军中,并带回大批兵器粮草,萧湛感念天下百姓苦难,分出粮草救济百姓。此举一出,百姓无不歌功颂德萧湛贤德,分散的草莽流寇,感
    念萧湛仁厚,纷纷投奔萧湛。萧军势力大增,敌对那些军阀们,不攻自破。天下渐呈宁军、王军、萧军鼎立之势。
    庆贤四年十月二十七日,萧湛向王辅臣宣战,王辅臣部下汴京都卫范诚正直不阿,为官清廉,万事已民为重,颇得民心,萧湛与其交锋中。范诚骁勇善战且身先士卒,鼓舞的将士们个个视死如归,
    再加上汴京高峻而险要的地势,萧湛大军虽众,但也无计可施,俩军不分胜负,僵持不下。
    萧湛心急如焚,军中一少将尹秋峰献计可游说范诚投诚,萧湛认为此计可行,于是便孤身前往汴京,对范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游说,希望范诚以苍生为重,范诚大为所动,更进言劝谏王辅臣萧
    湛得天下乃众望所归,军中粮草兵器将不日殆尽,败局已定,投降萧湛为明智出路。王辅臣无奈,隧对萧湛俯首称臣,投降萧湛。
    这一笔,虽然记得轻描淡写,但最是不容忽视,可谓是一个差点扭转萧军大好情势的转折点。
    我一直无暇去仔细想过,建平一带早已被萧军收拾得服帖,又怎么会出现草寇乱军,就算有,凌翊也该早已知晓,早做防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带夏羽青只身去视察民情……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凌翊失踪的那段日子,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山庄,还身受重伤,被我看见了……
    就算是坠入山崖后,被激流巧合冲飘至山庄的池塘。但后来我医治他时,手之所及的药典都恰恰针对他的病理,又是巧合,或者真有神助么?
    最不应该的巧合是,我提出让那人帮凌翊医治眼睛时,那人竟毫不迟疑就答应了,而且条理清晰的和我谈条件,最后手到擒来的帮凌翊给医好了……
    最后,凌翊离开后,回到军营,并带回了大批粮草兵器,不但解决了军饷短缺的,还迎娶了赵淑妃,东宁赵氏皇室的后裔,不但令出师之名更加名正言顺,这是凌翊遂渐收服了民心的逛街,不只是因
    为他仁厚济民,要知道传说中东宁皇室是常羲女仙的后裔,是上仙遗留在人间的子息,这也是宁长盛十七世的原因,信仰远比现即的温饱重要,百姓是宁肯饿着肚子,也绝不肯背叛神明,这是会遭天谴
    ,死后要饱受烈狱之苦的。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效应,最大的效应还属王辅臣,现在的王太师,若凌翊没有娶东宁的皇室后裔,就是他说破了天,王辅臣就是拼尽了最后一病一卒,也是绝不会降与凌翊的,虽然王家被迫反了
    庆贤帝,是因为血统的间隙以及庆贤帝母亲舞姬的隔阂,但是我相信他是绝不会叛宁的,王家历尽十七代的忠诚不容质疑。
    王家的归降,必定要带动一些忠于庆贤帝的顽守固执文臣武将归降,这绝对是推波助澜,一发不可收拾。
    赵淑妃,是多么关键的一个人物,可惜我隔绝山林对于她,无从知晓她半分,她死后,她的一切又被人刻意掩盖,我绝无半点可以窥探天机。
    一切一切的关键,一切又一切的巧合,都是被人精心算计过的,那个人他好狠,他如天神般地目空看尽了一切,赵淑妃会是横亘在我和凌翊中的一个死结,他深深明白我绝无半点赢的希望,于是他和
    我赌,他要看到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他才甘心。
    那个人我越发看不透了,他以及他身后的夙息山庄又充当着这场角逐天下的什么角色……
    现在,他赢了,他如愿了……
    一切都在他操纵之下,我绝无半点赢的可能,他以超然的姿态,以冷漠的残绝,戏耍着我的挣扎,摆布我的命运,恣意品尝着我痛不欲生的泪水,手不沾染半点鲜血的要将我退往万劫不复。
    我恨他,真的恨了,这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以前他漠视我,他以他的无情间接杀死了疼爱我的三娘,虽然我也说过恨他,可那不是正真的恨啊,与其说恨,还不如说怨好,只要他回望我一眼,一
    切都可以得以原谅。
    只是,现在,绝无可能了。
    他虐压我的一切,先不说以后,必要悉数奉还,然现在,我断不会让他如愿。
    在思清这么多盘根错节之后,我的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就是那两股二股截然不同的嗜心噬魂之感亦被我牢牢束缚于体内,乖顺的任我操控。
    镜中,俨然是一副光丽不可一世的夺目摄魄之姿。
    过了会,我又向绿意,将手伸向绿意道:“难怪我这阵子怪异,仔细查明一下是何种蛊何种毒,会有何效力……”
    绿意恭敬地搭上我的手,红裳在一旁看得格外专注,半响绿意秀细的眉毛凝做了一团,开口道:“绿意诊不出来,是何种蛊何种毒,这种蛊毒奇异,附在人身上,不但似无一样,而且效力更是特殊…
    …绿意才疏学浅,望小姐见谅。”
    红裳焦急,抓着绿意的薄纱袖口:“那绿意姐姐,小姐可有性命之虞……”
    绿意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难说,这蛊毒来势凶猛,况且绿意无从着手,小姐医术精湛,在绿意之上,可有医者自行切脉是大忌……现时没有性命之忧,若下次突发之时,可就难说……”话必绿
    意跪地对我施加一礼,严谨的求请我的见谅。”
    她这番话有怪责我不信任她,没有将岐黄之术全然传给她之嫌,虽然她态度恭敬,但很可能看在我病危,处境岌岌,所以心下大意字里行间还是渗了甚微,让我很是不快。
    我面无波澜的劝慰了绿意一阵,但这一霎那是看在红裳这五年来对她情深的份上,我才生生地忍了下来。
    半响,红裳开解了一会绿意,又来开解我道:“小姐,你切莫和自己过不去,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亦是心里有你的……你都没看见那日他抱你回来的慌乱,他日日守在你身边的忧心,为你喂药时的
    悉心,红裳都为你看着呢。”
    思及凌翊的怀抱,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的跳动,可又想到我吐血之时,清浅亦把我全然当作是赵淑妃了,他一定便是如此……再思及赵淑妃心里又是一阵烦乱,她就是一个死结地压抑得我心神不宁,
    我背过身不去看红裳,沉默片刻终是道:“他是把我当成淑妃了。”
    红裳执拗的搬过我的身子,将香囊放与我枕头身边道:“已经没有淑妃了,有的只是一堆白骨,她什么都不是了,她什么都不能做了,可小姐来日方长,你能做的还有很多。”
    我摇摇头,悲哀的对红裳道:“有的人,即使伤你千百度,流年辗转,洗涤不尽他的好,最后记得的,怀念的也只剩下那些好。因为,那温暖的初阳,刻骨铭心,哪怕穷尽一生也不能忘却。此去经年
    ,那些好像极缠绵的毒药,哪怕明知是毒药也甘之如饴,不会因时光的变迁而消磨,反而会因为物是人非更加悲伤,释怀不了,以至于更加深刻……这便是痛苦所在。”
    红裳摸摸我的脸,眼眸晶然透亮:“不论是温暖也好,还是痛苦也好,不外乎都是一种感觉,也许刚开始会记得那些好,那些悲,可感觉终究会被时间所冲淡,那么那些好,那些悲也不就都化作了空
    壳,无关痛痒了么,这便是遗忘……能珍惜,能扑捉住的便也只能是现在这一刻的感觉……”
    是啊,遗忘,不是先从事开始的,而是先从感觉开始的,感觉殆尽了,没有了灵魂,那些事便终只能被遗忘……
    红裳的话让我有些出神,我眼眸黯淡几许道:“这么多年了,那他为何不能忘掉我娘……亦或者,铭记一生一世只能是水中泡影,哄骗世人不真切的?”
    红裳又摇了摇头,为我拂清面上的乱发,她道:“遗忘是为了永远的铭记,它全然封存在记忆深处,不会因为世事变迁而消减,也不会因记忆的模糊而残缺不全,待某一日蓦然回首之时,虽只能是雾
    里看花,朦胧模糊,像是上辈子的事……但这一刻的伤感却更是无法比拟的深刻,它令人追溯而它却又遥远得无法触及,用尽所有的去换,也换不会那一时的时光,只能是徒劳的痛彻心扉,这才是正真
    物似人非的伤感……”
    我爱怜的抚摸着香囊,心隐隐泛着疼,倒也平和了许多。
    遗忘是为了永远的铭记,它全然封存在记忆深处,不会因为世事变迁而消减,也不会因记忆的模糊而残缺不全。
    往事如烟,雾里看花,朦胧模糊,像是上辈子的事。
    是啊,用尽所有去换,也换不会那一时的时光。
    瞬时回首,刹那的伤感,却已只能是徒劳的一辈子痛彻心扉。
    之后夏荷凋零,繁华落尽,曲不成调唱不全当年那支歌,只能依稀记得点滴,最后灰白失色,全然遗忘。
    但是我依然感念,那场早晨夏曦的邂逅。
    那年,窗户未完全合拢,灿阳温柔地贴伏窗沿。
    初见,光线有点刺眼,透过窗的缝隙,荷池花未开,他身负重伤,昏厥在那片沼泽的荷花池畔,静默的安睡。
    即使浑身殷黑干涸的血迹,污垢脏秽,也难掩他的风发意气。
    这样的男子注该不凡,我隐隐地为他风采所折服。
    不由主地,我大打地推开了窗,晨曦涌上了布满灰尘的窗棂,我伸出手,感受灿黄暖柔的光线,从我手指缝隙中穿泻。
    ……
    物似人非的伤感,最是在回首的那一刻,在那一刻永远的锥心痛彻,永远的铭记,永远的遗忘。
    我输了。
    就这么沉默着,离开吧。
    洛阳梨花落如霰,河阳桃叶生复齐。
    坐恐玉楼春欲尽,红绵粉絮裛妆啼。
    董贤女弟在椒风,窈窕繁华贵后宫。
    璧带金釭皆翡翠,一朝零落变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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