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从梦中惊醒过来，下人来报晋王府有请。刘绍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起身着衣。马车慢慢地在晨曦中穿过街市，刘绍坐在车中想着夜里的梦，压抑的情绪，即使已经记不得内容，却还是攫住他的思绪，一丝一毫地不放过他，像某种藤蔓植物一样缠绕住他。一个忘记了的梦？或许该卜一卦……
    一路的抑郁，抵达王府之后，刘绍整了整衣冠，压下心内情绪，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松柏厅里晋王和王妃坐于主位，薛文孝、宁厉坐在左侧，陈五依旧坐于后面的角落，而前几日才招安的雷瑀则坐于宁厉下首。右侧空着两个位置，接着才是宗武。杜衡不在，刘绍猜是去营地了，于是行了礼在空位置上坐下。不一会王若弼也到了。晋王拿出一个信筒有些无奈地说道：“汾州太守急报，郑王亲自带兵至于汾州，不日就回兵临太原！”
    王若弼道：“殿下请尽快请朝廷支援!”
    晋王不语，王妃道：“支援？郑王已在汾州，离太原不过一步之遥，长安却在千里之外，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
    “王妃殿下，晋王才是王府真正的主人，请不要越俎代庖！”王若弼并不喜欢晋王妃到处插手政事。
    晋王摆摆手道：“王先生请息怒，王妃也是一心为我，何况她的话也不错，要请长安救援恐怕来不急……”说着看向宁厉和薛文孝“不知两位上差有何办法？”
    薛文孝和宁厉对看了一眼，道：“我有八个字。“
    “哦？”晋王好奇道。
    “守城不出，等待援军。”薛文孝道。刘绍听了心中暗笑也不过如此，竟是保守的做法。忽然又听得薛文孝道：“不过，想请王妃殿下帮一个忙……”
    晋王妃突然听薛文孝如此一说，吃了一惊，随即道：“薛大人不必拘礼，只要能保住太原，我一定尽力！”
    薛文孝笑道：“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只是想请王妃殿下能说动李家族长将李家的部曲借我一用。“
    晋王妃听后，爽快地道：“当此危急之时，李家部曲理应前来守住太原，既然薛大人有心教导他们，那正是他们的福气。”随即吩咐了侍女往李家去了。
    晋王也道：“宗武将军，还请你领兵守卫太原城，还有刘先生和王先生。自然还有雷……”晋王忽然不知道用什么称呼，顿了一下说道：“这位雷先生。”
    雷瑀也不答应，无视晋王的殷情。宁厉解围道：“雷先生不忍生灵涂炭，自会护卫太原城之百姓，晋王请放心。”
    晋王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宁厉和薛文孝从晋王府出来，和刘绍、王若弼以及宗武告辞回到驿馆，陈五和雷瑀也一道。
    薛文孝接过钱四递过来的丝巾擦了一把脸，对宁厉道：“郑王兵在汾州，俞万里还在潞州，贾质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宁厉也擦完脸，将丝巾交给下人，道：“贾大人手上兵不多，昭义节度使的兵又使不得，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雷瑀听着他两的谈话道：“潞州现在由贾质大人驻守吗？”
    宁厉看了一眼薛文孝，薛文孝似是省起地抱歉道：“我忘了……”原来宁厉将雷瑀请下山来，交代了薛文孝将现今局势讲与他。薛文孝却忘记脱哉。
    宁厉坐下来对雷瑀道：“请见谅，雷先生，是我疏忽了。”雷瑀瞥了眼薛文孝回道：“无事，先说说眼下的情形吧。”
    薛文孝也坐下来道：“想必时文晓得洛仓在潞州，郑王旧将俞万里此刻正在潞州，欲拿下洛仓。自然，拿下洛仓于郑王有万般便利，于我们却有万般的不利。”雷瑀点头道：“正是。”
    薛文孝接着道：“河阳三城节度使贾质大人此刻在潞州抵挡俞万里，似是已经有过一战。”
    雷瑀奇道：“他即是河阳三城节度使，如何在昭义节度使的辖内守城？“
    薛文孝道：“原因可能有二，或是郑王诱使他离开洛阳，好在洛阳徐图起事。或是他为夺先机，亲往潞州。我看应该是第二个缘故。”
    “哦，为何道理。”雷瑀追问道
    薛文孝道：“贾质久在洛阳，不可能毫不察觉郑王之意。他能亲自前往潞州，想必在洛阳也是按下了网，我想郑王留守洛阳之兵并不安平！”
    雷瑀又问道：“既如此，昭义节度使之兵定是不堪用，那这位贾大人可有自己带兵前往？”
    宁厉道：“当初设节度使是为了牵制诸王和门阀，但是朝廷为防止节度使又限制的兵权，现在贾大人手上定无多少兵力可以应付。一旦有事节度使定是通事朝中，以求后援。”
    雷瑀又问道：“我正奇怪，为何朝中现在还不曾增派援兵？”
    宁厉正坐答道：“遇此天灾，长安存粮尚不够应付京中所需，何有余粮发兵来援；再者，而今天下之兵虽是王师，但诸王统制弥久，已成私养，又兼陛下新登，号令不服于天下……”
    薛文孝乘机道：“不知时文可愿共组王师？”
    雷瑀正色道：“共组？景元可有妙策，除此弊端，以保百姓安定？”
    薛文孝笑道：“自是有的！”
    雷瑀好奇地问道：“哦？原闻其祥！”
    薛文孝却道：“此时说来却嫌早，若能守得太原无恙，一切就有可为之机！”
    雷瑀道：“郑王已在汾州，兵书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杜参军即是就在郑王帐下，何不问问杜参军郑王军中情形？”
    宁厉道：“我们也正由此意！雷先生现在和我们一起去找杜参军？”雷瑀道：“甚好！只是温舒可别再叫我雷先生，如景元一般叫时文就好。”
    宁厉道：“雷先生长我十岁，我叫先生正是敬重于你。”
    雷瑀再要推辞，薛文孝劝道：“即是温舒固执要用此称呼，也不要紧，雷先生就受了吧。”
    雷瑀听见薛文孝也唤他作雷先生，笑着终于接收下来。薛文孝则在一旁看着宁厉，方才那“我们”两字，虽是他无心之言，却如自然天成。薛文孝知道宁厉不是一个能轻易接受别人进得他心中的人，能够让他这么说，心中却溢出满足之感，不禁笑了起来。
    刘绍自王若弼处出来，心情却越加沉闷。想起王若弼之言，更是如坐针毡，忐忑不安。刘绍本是找王若弼占卦，龟甲相击，卜文却是不吉！刘绍想到还被软禁在驿馆中的石廉和苏擒虎，决定前去探望一番。
    郑王进兵贵在隐秘，借着沿途各州的防卫弱点，竟是如入无人之境般地一路行到汾州，才被发现，只是汾州太守想要阻截也是为时已晚，郑王哪会毫无防备地等他来阻？但俞万里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鼓作气而来，却碰上了贾质这颗暗钉，被阻在了浊漳氺。郭友直到达浊漳氺的时候，正逢俞万里新败。俞万里看他到来也只是微微点点头，让他在一旁先休息。郭友直也未曾反对，传令歇息，毕竟他们也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将军何不从别处渡水？浊漳水沿岸他贾质能遍布防线吗？”郭友直想俞万里建议。
    俞万里看了一眼郭友直，心下思量一番道：“依你看该如何？”
    郭友直道：“请将军看地图。”说着指向浊漳水西岸的营地，向北指出潞城的方位道：“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渡水，夺得潞城。”然后又顺流指向南面，道：“从此地过河，攻下上党，壶关及高壶堡，三面合围住潞州。”
    俞万里赞道：“此计甚妙，殿下此刻或已逼近太原，我们也不能在此多耗时日，可留少量兵力三面合围潞州，其余将士继续前行。”又直视郭友直道：“合围潞州交给若屈（郭友直字），如何？”
    不等郭友直答应，马元素道：“将军，末将愿领兵围潞州。”听得此话，郭友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俞万里却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抢这头功，也好，就交给你了！”俞万里也算摸清楚这两个参军的性情，马元素虽求功急切，但能速战速决，郭友直的冷静沉着此刻是用不上了。在者，方才以郭友直激马元素一回，定能令他全力以赴。
    马元素得令退下，俞万里对郭友直道：“若屈怒随我北上太原！”郭友直抱拳道：“末将遵命！”
    马元素率兵从营地南下的时候，另一支队伍同时北上。此刻的潞州城内的情势却让贾质头疼。偷袭虽然未造成很大的伤亡，杨山石却在和俞万里的对峙中受了不轻的伤；徐达手下的行军、司马、副使之类也渐渐起了逆反情绪；潞州太守王德山虽是表面恭顺，暗中却怠慢虚应。
    王德山进到潞州城驿馆内的时候，正见到贾质正端着药要进屋，王德山赶忙上前道：“贾大人，这种粗活何必亲自动手，叫个下人做就是。”
    贾质道：“攻玉是我属下，所做一切皆是为我，此刻伤痛在身，我奉些汤药又抵他的功劳？”一句话说得王德山面有愧色。贾质又道：“太守此来可有事？”
    王德山看眼下情形道：“杨司马进药要紧，贾大人请。”贾质也不推让，转身进了屋。王德山心中讪讪，朝客堂走去，静等贾质。
    杨山石躺在床上，见贾质进来，急忙叫一旁守着的侍卫郑益接下药碗。贾质道：：“郑益你先下去吧。”有对杨山石道：“攻玉你躺着。”
    杨山石苦笑道：“我现在除了躺着还能做什么？”
    贾质坐到床榻边道：“与俞万里对上，你的伤算是轻的了。”
    杨山石吃力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俞万里是恼了。不过好歹挡住了他们。”
    贾质讲药碗先放在一边，扶起杨山石为他喝了药。杨山石道：“大人让郑益去做这等杂事就好。”
    贾质道：“杂事，杂事……确实有一堆杂事要我去做。你就好生将养，大夫说了，都是皮肉伤，待过几天就能下床了，到时可要把这些杂事全都叫给你了。你伤病在身，我可是失了一条臂膀啊。”
    杨山石听得此话，心中感慨，想到这潞州城终究是摇摇欲坠之地，守是守不住了，于是开口道：“大人，此番虽然没有让俞万里得逞，但终究敌众我寡，后援不断，潞州必定守之不成，何不撤出潞州，回应洛阳？俞万里若只洛阳危难定会转回洛阳，就算他取下洛仓又有何作为？”
    贾质摇头道：“你以为郑王只是想取潞州，取洛仓吗？我进京述职为的是什么？正是为郑王之事！以他这些年的布局，为以后着想，他也是要夺下太原，奠下基业，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去往太原的路上了，而洛仓只是第一步，志在必得的第一步。”
    杨山石惊道：“那太原可有守备？若没有，岂不是……”
    贾质打断道：“我还不清楚太原的情形，但有薛文孝在太原，此前也有急报送达。”
    “薛文孝？我到忘了，他曾请过郑王前往太原，只是郑王借故拒绝了。”杨山石道。
    贾质点头：“他本是想，不论郑王有无反心，只要将他放在身边，任何事态也好控制。”
    杨山石闭上眼问道：“既然郑王要拿洛仓做他的府仓，大人，潞州城守得住吗？”
    贾质抬起头看向窗外道：“人在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