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第一部 碧芦红蓼秋归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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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元君追着那个神秘人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颜府。想来她也是行为无拘的人,自由来去,可是那夜在绮霜阁出现的人,那双鹰隼般犀利锋锐的眼睛,却在我的脑海中拂之不去。因为先前元君的刻意隐瞒,我已无意再去追问妈妈的生前。可是那人的出现,却使原本关于妈妈的旧事蒙上一层迷雾般,更加得扑朔迷离。
我的母亲,慕容浣昭,错综复杂,隐秘重重的人生,能与尊贵的皇朝嘉瑞公主,神秘的漠北侠女琅嬛,鼎足并称天下三美的她,真的只是南国一位商贾的女儿吗?
“小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的。”玉笙在身侧伺候着。
我回过神,不觉手中浇花的舀子已在半空僵持许久,里面的清水已嗒嗒地流尽了,“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罢了,以前想不明白,现在还是想不明白。”我淡淡地说道。
“小姐还这般的年轻,怎么说出怀旧的话来了。”玉笙笑道。
我默然不应,继续一舀清水向红棘花浇去,在颜府中的几日我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养花,看书,有时闲闲地指点颜澈的功课,偶尔与凝玉和芳芷聊聊闺中女儿的密事。悠然地度过我身在闺中的最后几日静好时光。
“颜澈现在还拜在周儒士门下。”我无意地说道。
玉笙点头,有些不解道:“可是我记得小姐说那周儒士死板顽固的。”
“唉。”我放下浇花的舀子,“谁府上的公子不以能拜在周儒士门下为荣?颜澈为颜氏继子,若不成为他的门生,日后不免遭到其他士族中人的讥笑。”
我笑道:“不过是想为他找个像样的师承,若是真学得周儒士那一身的酸腐气,我可受不了。”
玉笙点点头,“小姐为三少爷考虑周到。”
“只可惜不久我就要入宫,不能再时时指点颜澈一些。”我道,想到紫嫣的林庭修与林庭茂,不知他们现在在林府调教得如何了。
“小姐。”玉笙欲言又止,“玉笙想劝小姐一句,不要过于亲近三少爷了。就是亲生的姐弟,也要顾着男女之别。更何况何人不知三少爷是颜氏的继子呢。”
玉笙咬了咬下唇,为难却还是说出来,“现在倒还没有什么,只怕时日一长外边的谣言就要起来了,这对小姐的名誉是万万不利的。”
玉笙在我身边多年,对我甚是忠诚,事事为我着想。我微微颔首,“知道了,玉笙。我会多加注意的。”
刚才谈到颜澈的功课,令我想到了一些事,“我记得妈妈生前主要整理编纂了《文政》与《武纬》,我昨日翻找了一下,《文政》全册都在府上,可是《武纬》却是不全的。”
“小姐您忘记了。”玉笙提醒道,“《武纬》的后半册是夫人在集州时所写的,夫人将它……给了紫嫣小姐。”
“哦。”我有些疑惑,“在紫嫣那里?”
“恩。”玉笙点头。
“备车。”我吩咐道,“我要即刻去一趟将军府。”
“啊,小姐您去将军府?”玉笙一脸的惊愕,好像我去将军府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一般,“找紫嫣小姐?”
“是的。”我凝眸笑道,“你不是说我们这样僵着不好吗,自己不愉快,也让别人看笑话。我现在就去联络联络感情,姐妹之间千万别生分了。”
“哦,玉笙马上令人去准备。”玉笙正要退下。
我沉思一下道:“叫来颜澈与我同去。”正好让颜澈去林府上见见林庭修、林庭茂两兄弟,看看人家现在是如何光景。
将军府并不远,我们坐马车很快就到了。看着赭色大门上高悬的横匾,于这里我是十分的熟悉,因是爹爹与姨父是连襟,关系亲密。幼时我也曾在林府住过一段时日。
我与颜澈下车之前。看到一个官员服饰打扮的人进去,我看清后,不由蹙眉。颜澈见此不解问道:“姐姐为什么看那个人?”
我浅笑道:“因为那人讨人厌啊。”我不再说什么,而是与颜澈下车,直接从林府的侧门进去,免掉了许多曲折的弯路。
“告诉你家小姐,她的表姐来了。”我对上前伺候的小厮道。
不等他回禀,紫嫣已是从室内匆匆地迎了出来,就着细细的喘息道:“姐姐真是见外,我们两人见面还用得着禀报吗?”
因循礼数,颜澈恭歉地唤道:“表姐。”
紫嫣看着颜澈,眉眼含笑道:“这便是颜澈吧。听闻已久今日才第一次见到。”
颜澈向来性格腼腆,有些羞涩地垂首立在我身侧。
紫嫣说道:“在表姐这里拘束什么。我家的庭修与庭茂与澈儿一般大,正在后院的场地上练功,带澈儿去见见他们好吗?”
颜澈看向我,问我的意思,我颔首:“去吧,澈儿。看看人家怎样练功的。”
我与紫嫣一同走着,话说得有些少,不免冷清一些。最后紫嫣开口道:“不知姐姐来找我有什么要事,还是就找妹妹聊天谈家常?”
顿了顿。我道:“阿紫,妈妈所著的《武纬》是在你这里吗?姐姐有个地方遗忘了,想看看原本。”
“哦。”紫嫣掩唇而笑,“那么姐姐跟我来。”于是我们一同走近了紫嫣所在的书房。
这间书房,横梁高大,轩敞开阔,三壁设窗,光线充足。其间还有几处闲来看书时用的珠帘隔开的小室,正中间横着一架巨大的深紫檀木的书架,小格间塞满了成册或成卷的书籍,底下还有不少布衾装着的竹简与经卷。
同色的檀木桌陈列着笔墨之类,用的是洁白的玉帛纸,并无精致绮丽的桃花笺,薛涛笺。桌角上一盆文竹长势翁翁郁郁,枝蔓舒展。虽是女子的书房,却并没有过多的脂粉气息。
紫嫣走近书架,俯下身来。将一处的抽屉打开,取出一册装帧精细的书卷来,书的页眉上简约地书写着《武纬》其三卷。
她小心地将书递给我,我接过道:“你保存得倒是仔细。”
“姨母的东西,自然要好好爱护一些的。”紫嫣起身道。
我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前,随手翻阅了几页,看见桌上的徽墨砚台上犹自残留着一痕浅浅的墨,“最近还在练字吗?”
“不练了。”紫嫣说道,“偶尔写了几张都是不尽意的,所以索性不写了。”
我淡淡抿嘴而笑,我所知道的紫嫣擅于草书,凝神屏息,一气呵成。每个字中的竖必挥洒得如剑刃出鞘般锋利。妈妈曾言:通篇的铁画银钩,气势凌人,看去那不是字,而是一幅兵戈相斗图。写这样字的男子,必是成大器的人物。可是对于女子,却是福祸难言。
而我擅于行书,韵致深涵,藏而不漏。
我看向四周,一幅美人图正悬挂着,像是在晾干墨水。我仔细一看,画上的竟是宜睦公主,婉吟。
见我疑惑,紫嫣施施然道:“宜睦公主说什么也不肯让翰林院的画师画像,我看过她的容貌,于是凭记忆画出一幅,也了却了皇后的一桩心事。”
我端详一下,画中的却是是婉吟,头佩明珠凤冠,身着红茜纱的嫁衣。
“姐姐觉得像她本人吗?”紫嫣问道。
“怎么连你平日里的五成画工都没有使出来。”我道,“相比你以前所画的那些,平庸了许多。”
“何必非要在这上面出什么风头。”紫嫣笑道,“用个三四分力气,画她个貌似也就行了,何必劳神去力求神似呢?”
“倒也是,你将画献上去,我可是不想再见到那位公主了。”我手中的《武纬》正好翻到用兵险巇的一章:困厄如瓶颈之势,有破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