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第90章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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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飘落秋雨散如丝。园的东角,花树摇曳开落不一,雨后招来了一群不知名的鸟,蹦跃枝头,乱弄清咮。风声蓬蓬,穿过满树纷纭,卷起几片黯败的叶子。随风摇荡的树叶子移到阴郁的墙角,旋堆成一小团,不时发出干枯的细细繁响,类似夜间蝙蝠打翅飞鸣。
阿瞒走了。
走的前天晚上,阿瞒搬了两大袋地瓜干到碧瑶的阁楼,把她窄小的房间塞得满满的,这是他唯一能表达自己深深愧意的方式。他用真挚感情付诸的行动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阿瞒觉得自己没脸再在段家呆下去。他连道别都省了,扛着大包默不作声地出了段家大门,如同他并不引人瞩目的到来。
那日,阿瞒被法界巡捕房关了几个时辰,理由是扰乱社会治安。在段老爷子的干涉下,他很快就被放出来。
天漏着雨,阿瞒站在段依玲的窗前,神情惝恍,雨水从他的眉梢滴落,那悲怆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懂。二楼的窗户微微敞开,纱帘飘出一方,竟有悬空的感觉,连同里面对镜梳妆的女神,高高在上地漠视着他。她或许都不曾看过他第二眼!
美人如玉,窗帘浮动纤纤身影,如月光下的半落桃花,清冷得令人难以企及。阿瞒心头哽塞,倔劲一上来,狠命地嘶吼了声:“俺是跟他喝过酒的!”
隔着窗子,段依玲仍是听得清楚,娇躯轻轻一颤,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不紧不慢地继续修饰自己的指甲。她难掩心头的厌恶之感,微启樱口,轻擦出句话,“神经病。”
几日无人修裁,园里的草木抽得更深,触到阳台的一角,竟徐缓爬连了几根细亮蛛丝。段老爷子又请了个园丁。经验丰富的老园丁手脚利索,一来就砍掉铺满石井栏的枸杞子。碧瑶看了可惜,枸杞安结子,点点悬珠错缀翠叶内,挺美的。
秋生一声蝉,坐在厅内的段老爷子放下茶盏,起身不安地踱着。一袭素色古旧长袍,越发衬得他双鬓扑霜,整副眉眼浓结在一起。老爷子此刻的心事比谁都重。宝贝孙子莫名受了伤,问他问不出所以然,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流氓斗殴,枪擦了火误射中他。
旁边的段夫人已是泪花闪闪,她婷婷立着,亮蓝色绣花的旗袍很是贴身。想必是怕泪模糊了精致妆容,绢花帕子一下一下轻点眼眶,言辞颇怨,“要什么画呀,才几天辰光,阿睿就遇到这事……”
段鸿昇心疼孙子,同时又担心画。他担心段家意外得古画的风声会从佣人们无聊的口舌中传出去,下令是阻止不了的,人言如洪水,势不可挡啊。本就烦闷的心绪被段夫人摇摇无定的埋怨词貌一搅和,更觉心事浓浊。出于一家之长惯性的威严,段鸿昇斥着儿媳妇:“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妇人之见!”
段夫人不辩不驳,儿子最近情绪古怪,她是怀疑到别的事儿上。儿子这段日子眼不离那个使唤丫头,做娘的心里当然清楚得很。
在这房子里,几乎每个佣人都会嚼几下舌根,碎碎说着,说碧瑶那丫头跟林家的小姐长得是越来越像,虽不似林小姐那么文静,那面容身段简直就是一个娘生的。小少爷同林家小姐远了,这也难怪,近水楼台,朝夕相处的毕竟更容易使人心思浮动么……
当然,谁都不会当外人的面说林家的千金同段府的一个女佣长得像,她们的地位大不一样。
段夫人算是开明,段睿的心思由他自己解决,她这做母亲的不会过问,过问了也是徒劳。再说了,儿子又不是女儿,还怕他吃亏不成?但昨日的事情蹊跷,儿子挨了枪,拖着血淋淋的手臂回家,把她的心吓空了一块。
想不出所以然,还是觉得那半幅画引来了麻烦,又掂起帕子擦泪,说道:“莫不是有人要劫阿睿?”
段家就这根独苗。
“糊涂!阿睿又不是小孩子!”段鸿昇喝斥她,同时又为这个可能性惴惴不安。老爷子一甩辫子,问佣人儿子在哪:“家明呢?”
佣人答得谨慎,“这会儿,大约在香生茶园听戏呢。要不,我这就去请少爷回来?”
“罢了罢了!”段鸿昇心火更旺,摆摆手进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