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第82章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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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听得碧瑶突然失去了防御的底线,她哭了,泪落如豆。碧瑶压抑不住恐惧与哀伤的情绪,更是为了心里那份未来得及享受的甜蜜。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如眼前人所说的,孤魂何依,愁苦谁共?
中年人很满意地看着碧瑶的反应。
碧瑶哭得哽咽,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为了那幅画打我娘,逼我娘交出那画……后来,我姐姐被卖了,我娘为了找她,一个人来到上海。我想娘,也来上海找她……很多年过去了,我爹死了,有人说我娘也死了……”
中年人要听的不是这些,打断问道:“那么,那幅画呢?”
“我娘离家的时候,我才六岁。”碧瑶抬头看着他,泪眼迷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自从我娘离家后,我再也没见过那画。”
中年男子盯了碧瑶有一会儿,竟琢磨不出这句话的真假。如果她对画真的一无所知,那么,溥伦接近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年轻人玩的感情游戏?中年男子的心思从不写在脸上,他用肯定的语气很轻松地说道,像是揭露一个小孩子玩的把戏:“你知道的。”
面颊上的泪痕蜿蜒如线,碧瑶低下头,很疲累地靠着墙。她压低声音,像是喃喃自语,清冷而怨怼:“很有人都这么说……可我真的是不知道。”
愕眙良久,中年男子起身离去。碧瑶知道他会再回来。暂时问不出什么,他可以再问,再拖,慢慢磨掉她心里的防线。待她饥乏难耐时,说的也许就是真话。
不知过了多久,盘曲坐着的腿木木的,开始发麻发痛。碧瑶吃力地站起,双脚绑着,她就跳着挪移到仅有的那扇窗前。
天色晚了,油灯渐渐寻灭。窗旁的芦花枝枝摇浪花,一羽沙鸥飞剪过夜阑,乘风送来一串清泠音。这里是苏州河畔的芦苇滩,离市区不远,清冷得仿佛已是另一方天地。
这么荒芜的地方,时常有来源莫名的尸体沉浮不定地漂上浅滩。要是那男子问不出什么,也许会杀性大起,将自己抛尸野外,无人知晓。想到这,碧瑶不禁打了个冷颤。要是自己果真遭了不测,兴许连葬身之地都没有,更何来孤坟一座?
胡思乱想着,身子软绵绵地靠着墙壁滑落。事到如此,逃是上策。可怎么逃呢?手脚绑得那么紧…碧瑶无力地抬首远眺那方夜蓝的苍穹。
一记长哨,晚风疾劲切过芦苇滩。
破落的木门被风刮得咯吱咯吱响。嘎吱一声,有人进来了。
碧瑶陡然一惊,心里掠过最坏的打算,先把自己给吓着了。定睛一看,所幸进来并非是那个中年男子。
这是一间被渔民遗弃的滩前老房,长久荒废,于是就成了各路候鸟野兽以及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的庇护佳所。
进来的正是一个衣裳褴褛的乞丐,长发腻结,面色脏灰。进来的瞬间,屋内就弥漫开一股腥臭味,搅得人反胃。乞丐亦步亦趋,很好奇,又像是有点怕,她慢慢地靠近碧瑶。
乞丐到了碧瑶面前,定定地,伸出一只脏手,温柔地抚摸起她的脸。
很暖和的手心,似曾相识。碧瑶奇怪这想法。
臭味尖刺地钻入鼻腔,碧瑶不适这股异味,转脸斥她:“你别碰我!”
乞丐一惊,缓过神来,返身神神叨叨地寻觅什么。她看见屋角落里搁着根木棍,过去抓起棍子,嘴里叽里咕噜,呼地就要砸下来。
“啊!”碧瑶本能地弯下腰护着脑袋。
棍子没砸到身上,落到半空中就滑过去了。乞丐松手扔掉棍子,很气恼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叨念。
碧瑶想到一计,她和声问乞丐:“我这有吃的,你要不要?”
乞丐喏喏地点着头。碧瑶返身对着她,“那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
乞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认真摆弄起那个死结来。乞丐有点力气,也竟然能精确地找寻出解结的方法,三两下的功夫,碧瑶觉得手腕轻松了不少。
门外响起脚步声,想必是那伙人听到动静赶过来,碧瑶猛然推开乞丐,安缩在墙角。
乞丐突然站起身来,疯了似的,挥舞着双手冲出门外。碧瑶听到门外有人喊:
“又是这个疯婆子!”
“快进屋看看那妞,别让她跑了!”
有人刚往屋里探进脑袋,就被那乞丐抓住头发,生生地扯了回去。一声哀嚎。
“那妞儿还在,把这疯婆子推到河里去!”
几记混乱的拳脚踢打声,闷得像是踢打着一只饱实的口袋,不时夹着几句咒骂。闹了会儿,声音渐渐弱去。
窗外一弯细月,伴有寥寥几星。
趁现在快逃。
碧瑶快速除掉手脚上的绑绳,趁着夜色摸出门外,登上一张停在滩头的小竹筏,她小心地摇几下撸,竹筏悄声隐入芦苇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