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浓密梢枝间抖落的树影光斑逐风移动，几点光影间歇移过段睿的脸。他经过碧瑶的身边时，展出一个清浅怪异的笑容。碧瑶往旁边让了让，段睿一声不响地过去了。清风过隙，篷茂树叶发出沙沙的律音。洋房隐秘在团团浓重的绿荫下，阴凉不急不缓地沿着碧瑶的腿肚子往上爬。
     林家的门突然间打开了，林静影白色的身影冲出门外，她走了几步，伤心而茫然，碎阳云影下一张潮湿的面容，“阿睿……”
     园里，林秋生尖细的嗓音像只云雀刺飞入瓦蓝的天空，“要是段家那小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林静影果真站住，不动了。碧瑶忽然有点儿可怜她，林静影内闭敏感的性格不单单是柳保造成的，她现在所谓的“家庭”能给与她什么？谁都知道林秋生的前身不过是宫里的太监，对于“妻女”交往的对象，他自然管得比谁都严。
     碧瑶的嘴角牵了一下，返身往回走。林静影要把她当路人，碧瑶就把自己当成她的路人，彼此无瓜葛地擦肩而过。
     走几步，身后愤怒的喊声生生拉住了她的脚步，“你站住！”
     碧瑶转身，见林静影急步上来，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怕表情，恨意，还有悲伤，与泪痕阴晦地交织在一起，把她原来姣好的面容扭曲成一张被仇恨啃噬的脸。林静影来到碧瑶面前，咬着牙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碧瑶吸一口气，简短地回答：“路过。”
     林静影并未善罢甘休。段睿来找她，对她说，过去的事就忘了吧，他无所谓。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可她从不这么认为。
     林静影死盯住碧瑶的眼睛，泪水涌出眼眶。她恨透了她！
     “是你告诉他的？”
     碧瑶是真的可怜起林静影来了，她轻笑一声，照实说：“我能对他说什么？”
     “那他怎么会知道！”林静影嘶吼一声，双眼通红，脸上已是涕泪交错。
     “我怎么知道。”碧瑶无法和她说清楚，想抽身回去。未转身，脸上挨了飞过来的一巴掌，热辣辣地甩在她的脸颊，火烧油燎似的痛。手里的篮子翻了，一只只圆润的桃子骨碌碌滚向四处。
     潜伏在树荫下看热闹的小乞丐们倾巢出动，猴急地捡起桃子往怀里揣。
     “你这是嫉妒！”林静影抽噎着，这是她能想到的理由，“你嫉妒我过得比你好！”
     这时，七夫人出了门，婀娜步履间，浅色的居家旗袍在阳光下浮漾出细腻的光泽。她来到养女面前，淡淡地说了句：“静影，进屋去。”
     说话的同时，眼瞄向碧瑶。刚才段家少爷来过，于是七夫人认为这是小女孩们之间的争风吃醋。七夫人不大过问林静影的感情生活，在她看来，趁年少青春享受下纯洁爱情是件很美好的事。哪像她，那时年纪过轻，懵懵懂懂地嫁了个阉人，纵有多后悔也晚了。
     七夫人看碧瑶的眼神也是柔柔的，甚至不带一丝责怪。她了解养女的性情。
    碧瑶想回掴一巴掌的心思没了，嘴巴仍是很硬地回了一句，“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林静影被七夫人带回屋里。树影剪碎阳光，细亮的鸟鸣声又绕引在四周。碧瑶才发现自己的脸火辣辣得疼，她咝咝地吸着气减轻疼痛，弯腰捡起篮子。
     桃子散落四处，被捡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小乞丐还不知好歹地蹲在她身边捡着滚落的桃子，碧瑶挥起篮子，作势跑几步轰走了他。小乞丐跑得急，满怀的桃子又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熟透的桃子破了皮，露出丰润的果肉。碧瑶沮丧地拾起破损的桃子。
     “别捡了。”隐在树后的段睿现出身，伸手接过碧瑶的篮子。
    光影幻移，树影婆娑。碧瑶抬头的刹那，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