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数声惊雷在耳边炸响，翠衣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就连温暖柔软的身子，也突然变得冰冷僵硬。
    “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你这样费尽心机地设下圈套，就是想拿我来试探她！”她嘶声道，声音变得支离破碎，仿佛被什么东西砸过以后，又狠狠地碾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室内一时寂静，能听到翠衣急促的呼吸声，她委实已气得快要爆炸了。
    还有风声、雨声，天地欲倾，连这小屋也仿佛在风雨中飘摇起来。
    在自然面前，人是如此渺小、脆弱，这世上，可还有什么是牢靠的？
    欧阳逍垂下了头，突然有些不敢面对翠衣的目光。
    然而他又能躲到哪儿去？内疚与自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如附骨之蛆，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沉默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启齿，继续说道：“你一进府，为你驾车的赵大成就已换上了我的人，你们在车厢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也没料到，萝儿竟然会不顾一切地跳车——”
    欧阳逍双目一黯，想到绿萝受到的伤害，顿时心如刀绞，再也说不下去。
    “原来小姐这么惨，都是拜你所赐！”翠衣的声音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尖利，似一把小刀，要在他心上挖出一个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她深深呼吸了几次，方才压下胸中的万丈怒火，无比讥讽地问：“现在你可相信她真的失忆了？”
    “为了回府，她连命都不要，我还能怀疑她么？她若真出什么事，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说到最后，他眼圈微微泛红，声音沙哑，如风中欲断的长弦。
    谁也不会想到，一向坚毅的睿王竟也会有这么脆弱的表情。
    翠衣呆呆地望着他，原本恨得想要骂他、打他、踢他，但现在却仿佛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因她知道，这个人心里的难过，一点也不比她少，自责与内疚，却比她多得多。
    欧阳逍缓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大风卷裹着冰冷的雨丝劈头盖脸地扑来，他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雨点打在身上、发间，落进眼中。
    那里早已模糊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就这样直直地站着，看着外面的雨幕，仿佛已化成了一块石头，两只手却牢牢抓着窗棂，抓得那么紧，紧到十指都已变成了青白。
    看他这样痛苦，翠衣突然明白了，这个人是真爱小姐的，爱得很深、很深，也许比他自己想像的还要深。
    她突然觉得很无力，她也曾爱过这个人，或许现在还爱，所以对他怎么也恨不起来。但她也知道这份爱永远都得不到回应，只因那人心中早已被一个人填满，再也容不下别人。
    怆然一叹，她决定从此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只要小姐无恙，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她直直地跪倒在地：“请王爷允我再回小姐身边服侍她！”
    欧阳逍一愣，马上拒绝：“不行！”他语气坚决，“你若又带她逃走怎么办？我绝不能再冒这样的风险！”
    “王爷，翠衣发誓绝不带小姐逃走，求求你让我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吧！”翠衣哀哀乞求，泪水成串地沿着面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欧阳逍却只是摇头：“你应该马上回到大牢去，我待会儿就叫人送你上路。”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
    “王爷，”翠衣凄厉地叫住他，“你难道不想让小姐恢复记忆吗？我是她最熟悉的人，我能帮她记起以前的事。”
    “她记得以前的事后，就会离开我，所以我已经决定，还是维持现状的好。”他脚也不停地继续往外走，眼看便到了门口。
    “你难道愿意让她永远叫你‘哥哥’？”
    这句话像一支锋利的箭，准确地射中他的心脏，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风急雨促，声声凄厉，卷落了满地黄花，敲碎了檐上青瓦，撕裂了心的一角，只是莫名地痛着、痛着……
    翠衣看出了他的犹豫，趁机又道：“王爷对小姐这般好，小姐怎会无动于衷？将来就算她记起从前的事，只要王爷多多开解，又有什么仇恨是化解不了的？”
    欧阳逍默立半响，终于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你真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
    翠衣挺起胸膛：“王爷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吗？”
    “你凭什么让本王信你？”
    翠衣紧咬下唇，沉默着。
    忽听“哗啦”一声，一阵旋风卷着急雨，呼啸着闯入屋内。
    风中，她的黑发零乱飞舞，衬着惨白的脸色，仿佛一缕黑夜的幽魂。
    眼底，有一点迷惘而凄楚的神情，声音幽渺，几不可闻：“自从王爷在云雪峰上救了翠衣，翠衣这条命就是王爷的了……”
    她咬咬牙，毅然仰起脸，飞扬的黑发中，眼眸一点一点变深，仿佛火焰一般燃烧起来，“翠衣对天发誓，若是图谋不轨，辜负了王爷的信任，定当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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