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言叶几乎想站起来，逃离眼前这样的窘境。
    谁来告诉她，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展现着最糟糕的样子，却还必须面对这样的逼迫，舒缓的眉纠结成一团，黑框眼镜下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讶异得瞪着眼前的几人。
    高大的身影快速得在他们桌旁围成半圈，如墙般挺直的身影将她与展亦凌这一桌隔离了开来，四周顿时静得出奇，全世界仿佛只剩下那落在身上几乎灼烧人的目光。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极其狂傲的男生，其他的则像是他的手下。
    那男生有着一双冷漠的眼，精致的五官隐隐透着股天然而成的霸气，他望着眼前的女孩，视线从她的头发，极缓慢得移到那双夸张的黑框眼镜上，再到那铁制的牙套，眉角泄露出些许的不悦，又缓缓得收起，沉默得望着言叶。
    即使明白这是特意安排，但对上那几双凶恶的眼，言叶不禁咽了下口水，这些人到底是尤淑从哪里找来的？
    一旁的展亦凌也在自己的震惊中回神，望向站在他们桌前的几人，俊俏的眉不悦得皱起，“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落入耳际的声音引起了为首男生的注意，他将落在言叶身上的视线缓缓得移到展亦凌身上，那双直视他的眼幽黑沉稳，没有丝毫的胆怯，他的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事？”男生桀骜不驯的微扬着头，随后优雅得坐在言叶身边的位置，极嚣张得望着展亦凌。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刚刚那种蓄势待发的严竣气氛，一下子成了谜般的薄雾，让原本心里极度不安的言叶都不禁疑惑得望向他，他是谁？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展亦凌后，微垂下眼帘，她不该忘了，现在的她是毫无容貌的丑女孩，更是个没有钱，因欠高利贷被追债的女孩，只是，尤淑请来的人似乎不太配合？
    第一次见面而已，展亦凌却感觉到突然出现的那几人中，特别是这个落座的男生，隐约中透着股挑衅的意味，眼微咪起，“你认识叶子？”
    男生的嘴角噙着笑，额前的黑发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微微晃动，“对。”
    精简的一字，男生也不再说话，沉默的翘起腿，原先围在桌边的人也都自动站在了位置两旁，像是坚守岗位的护卫，一有动静就会出手。
    这……比较像黑社会，想拿手机发信息问问尤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对上的这两个男生似乎蛮有兴致，她静默得伸手晃起透明的水杯，看着里面的水安静得呈现出倾斜状态。
    什么时候，她的世界也开始倾斜了，不为其他，只是眼前的这个男生，让她的心不再平静。
    相较于言叶的沉默，展亦凌的心里却是不禁为她担心，看着那双落在言叶低垂脑袋上的眼眸，隐约中透出的别样情绪让他的心莫名的不乐，特别是沉默着的言叶，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身旁男生在凝视着她，更加没有发现那双眼里有着类似于掠夺的光芒。
    而对面的展亦凌却是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明明是那么不漂亮的一张脸，那样的糟乱头发，他却是只想看见那双黑框眼镜后明亮的眼，是谁说看一个人就是看那双眼，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恍若开在阳光下的小小太阳花，有着迷人的光芒及那样炽热的向往。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男生像是没有看到对坐的展亦凌般，侧着脸望着言叶，半斜的眼眸里漏进许多的光，看起来极其鬼魅。
    言叶闻言一愣，不是来“讨债”的人吗？正想说，对面沉默的展亦凌开口了。
    “我今天是来见叶子的，如果你没什么事，我想和叶子单独谈谈。”极力无视那男生显露出与叶子熟识的态度，展亦凌开始在心中搜索着，叶子似乎重来都没有提过这么一号人。
    “你，”言叶侧着脸，想叫身旁陌生的男生离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既然不“讨债”，那么请离开？感觉到展亦凌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言叶的手心不禁开始冒汗。
    “我是尧泽，聂尧泽，可别再忘了。”聂尧泽微眨了下眼，原先的一脸冷漠一下变得俏皮，有些大男孩的可爱样。
    “恩，”对于男生的自我介绍，言叶显然有些回不过神，几乎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尤淑怎么会找来这么不着调的人，这下她更不敢想亦凌对她的看法了。
    “我想先回去了，我们下次聊吧。”
    “等等，”聂尧泽伸手拉住言叶，神态慵懒，“我走，你们聊，我来只是想宣告一下，记得那债，你就是我的。”
    疑惑得看着聂尧泽起身离开，直到那排黑影都离去了，言叶才惊得醒来，他，他……这人怎么这样！
    “你欠他债吗？”几乎静默状态的展亦凌凝视着言叶，小心得留意着她脸上的每个表情，刚刚那男孩字句间的肯定且坚持让他不禁开始担心起眼前的女孩。
    “恩，”小小声的嘀咕，这么出人意料的追债方式，让原本的计划都全部泡水身亡，现在的她又该怎么办？继续欺骗他？还是告诉他，叶子就是言叶，言叶就是叶子？
    但对上那双明显流露着担忧的眼，她小心得咽了口气，“是欠了很多债。”
    好吧，或许他会是她的靖哥哥，就当自己在梦中吧，一个小小的丑女孩，也渴望有个人来爱她。
    “需要我帮忙吗？”想询问的话多半被折回，这关系到叶子的私事，他也不好莽撞得去问，看着叶子的脸几乎要贴到桌面上，他放柔了嗓音，轻轻得问，“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说，那等你需要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不好，何必对一个刚相识的女孩这么好？就算她是叶子又怎么样，她就这么相信叶子不会欺骗他？就这么一面就要帮助她？
    言叶懊恼得想着，却又不禁开始责备起自己，难道不是自己，才让他们以这种方式见面？
    “答应吧，这样也让我安心点。”轻轻的叹息声响起，展亦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息，看着眼前女孩低垂的头，莫名得想起了言叶，脑里匆匆闪过的影子，几乎要与眼前的人重叠，轻摇了下头来否定自己的怪异想法，却对上了叶子的眼。
    有些熟悉的清澈透亮。
    他几乎就要认为她是言叶了。
    “恩，我可以答应，但是我欠的债很重，加上我爸爸赌博……”边说，言叶不禁在心里嘀咕，父亲，对不起！如果堂堂的集团董事长知道自己被女儿说成赌徒，估计会气得跳起来吧。想着，嘴角都快漏出笑，使劲得忍回去，才艰难得说，“那个，聂，嗯，聂尧泽都这么说了。”
    “他说你欠的债，要你去顶替吗？这样不行！”俊俏的五官一下子阴沉了不少，放在桌下的手都不禁握紧，连他自己都不能去控制自己不发怒，也惊觉自己的怒气太过异样，缓缓得收了收，才又放轻语气，“女孩子要爱自己。就算……”视线落在女孩的头发上，缓缓得移到脸颊上，即使不太美丽，“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爱自己，总有天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那人是不会在意的。”
    就像郭靖不会在意黄蓉那样衣衫褴褛的样子，不会在意那样嚣张跋扈的挑剔，黄蓉是等到了真心的人，那么她呢？他呢？
    “你遇到了吗？”言叶不禁问出声来，即使两人在网络中那样的熟络，但是一切回归到现实的时候，总是觉得那样的真实少了最重要的一角，就像那么倔强朝着阳光绽放的太阳花，却没有香味一般，她又该用什么去坚持两人的感情？
    那是爱情吗？
    或者说，叶子对亦舒是爱情，她可以肯定，那么亦舒对叶子呢？
    言叶爱展亦凌，那么展亦凌又是用何种眼神看言叶的？
    一肚子的问题让言叶的眉深深得纠结，却恍惚得略过了展亦凌的回答，回过神疑惑得盯着展亦凌，“你刚说了什么吗？”
    展亦凌的脸颊微红，对叶子没有在意自己的话也不气恼，心里却是剧烈的叫嚣，几乎他开始思想，脑里便落满了一个女孩的身影，纤瘦娇小，明明是那么柔弱的女孩，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让人忍不住去渴想的坚持，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她是千金小姐，自然是那般养尊处优的，她，也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眸，清澈透亮，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眼前的女孩，竟有双和她相似的眼眸，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呢，他怎么会把她们想在一起？
    但是一想到那样漂亮的眼眸里闪现委屈的时候，他的心就莫名抽痛。
    “我想，我在意一个人。”
    不是她吗？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那样的眼里没有她，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原来他竟不是她的靖哥哥，现在的她又该怎么来安慰自己？
    “那……很好。”原来亦舒在意的不是叶子。在展亦凌还来不及说话的瞬间，言叶抓起自己的包包，有些慌乱得离开。
    匆匆而过，留下的是空气中微乎其微的再见。
    网上再见。
    “到底怎么回事？”展亦凌低喃着推开家门，看到干净的房间，及厨房传来的食物香味，不禁眼眶微红，他的母亲终于开始回到曾经的温柔娴淑，他几乎要怀疑这样的日子是在梦中才会有的，像是闭着的那扇门后会出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的父亲。
    突得又想起了叶子，有那样的赌徒父亲，过得很辛苦吧，隐隐得又开始担忧起她来，那个叫做聂尧泽的男生会不会欺负她？
    娇小的她被欺负的可怜样子一落在脑里，展亦凌几乎开始后悔就那么让她回去，他该想办法帮帮她的，至少可以先带他回他家，至少现在这里也像一个家了，可以让她感觉到一些温暖的。
    “阿凌，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呢？快进来，妈妈做好饭了，饿了吧，你去叫下小飞，我们马上可以开饭了。”看着母亲笑眯起的眼，细细的纹路像是不走的痕迹，让他的心里微显酸楚，什么时候他可以成为家庭的支柱？做像父亲那样让他母亲安心依靠的人？
    顺着走廊走到弟弟的门口，轻敲了下门，“亦飞，吃饭了。”
    门内传来应答的声音，接着便是孩子气的脚步声，一家人开心得围坐在桌前，展亦飞热心得为展亦凌夹菜，不停得要他多吃点，多吃多补。他接到母亲好几次的眼神警告，但是他还是很担心哥哥的身体，多吃点总是好事，那个病……
    母亲又一个眼神飘过，展亦飞抖了下筷子，将夹在空中的菜空降回自己的碗里，一旁的展亦凌看了不禁笑出声来，“妈，难得亦飞今天对我这么好，你干嘛吓他。”
    “我是看他乱来，你多吃点，多喝点汤。”说着起身为他盛汤，这下展亦凌真得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妈，你是不是担心我病没好，我是真的没事了，医生也说了，只是身体虚……”
    “所以，妈妈做了这么多菜，你要多吃点，好好补补身体，来尝尝这汤，我炖了一个下午了……”
    感觉母亲的眼神游移到了桌脚，却是不敢看他，展亦凌也就笑笑接过汤，怪异的感觉就当成母亲太久没这么关心他，所以两人都不太好意思。
    昏暗的房间，只有电脑屏幕闪着蓝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张脸更加的苍白，望着那个灰黑的头像。
    她在等，等他变亮。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难道她还期盼对方会告诉她他喜欢她吗？
    只是，他在意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近段时间，他除了她还遇到过什么女生？
    正想着，灰黑的青蛙突得亮了，接着便蹦跳在她的眼前。
    他来了，颤着手点开对话框。
    “可爱的小魔女，我来了。”皮皮的话，依旧是以往的对话模式，她几乎要以为今天他们的见面只是一种错觉。
    “我不可爱，你知道的。”对，今天的她是几乎让人避而远之的类型，只要是有眼的人，都会想离她远远的！
    “不，你是可爱的，不要轻易菲薄自己，重视你的人永远只在意你这个人。”贴心的话让她的心多了一丝温暖。
    “可惜不是你，对吗？”以往的甜言蜜语在今天都化为灰烬，是不是说其实网络是种病，让人深陷，却在见了那一刻毁尽，但是对她来说，却又是那么真实，她在意的男孩不是隐藏在网络之后的，而是确实鲜活的在她眼前。
    展亦凌啊展亦凌，她该怎么去相信呢？
    “叶子，爱情是就算只剩你一个人，那个人也在你的心里，满满的全世界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其他。”
    “亦舒，你骗走了我的爱情，却要这么跟我说吗？”即使没有了叶子的追求，她还是言叶，不是吗？
    做不了网络的小魔女，那么她要成为他生活中的最真实最绝对的小魔女！
    太阳花是要开在太阳下的，那样的爱是放在暖意的阳光中被滋润的，没有什么比得上那样的向往，所以太阳花的一生都只向着太阳。
    “叶子，你知道吗？你的眼像极了那个女生，几乎让我幻想你们是一个人多好，却是明白，你们是多么的不同。”
    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的坚持就在展亦凌身上，就算没有爱情，她绝对要追上他的脚步，告诉那个女生，太阳花的坚持从来不会改变，认定了，那么就坚持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