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1章 解药?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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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寺中有一方不大的莲池,清香娉婷的白色莲花,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却有些诡异的妖娆。花音趴在窗台上,一手托腮,一手嗒嗒地敲着窗棂,背后是她听得见,却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喃喃经文。
幽幽檀香,梵音过耳,这种意境……
唉,对她这个大俗人来说,可真是磨难。
成佛是要磨难,可自己还不想早登极乐。
一大早和无涯在院子里闲逛的时候,恰巧遇见貌似正要出门的西陵庄主,寒暄了两句,原来是要去青衣湖旁边的普方寺。
于是乎,谈笑间,就有人把自己推销了出去。
花音的眉毛拧在一起,真搞不懂无涯在想些什么,在这种雨雾濛濛,阴风阵阵,横竖都是不宜出门的日子里,为什么要让她陪西陵云上走那一遭。
她倒也想过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在这庙里逛逛,只不过一踏进这寺门,那念想就破灭了。
普方寺应该建得有些年头了,据说一开始是由某个虔诚的乡绅捐的,再后来,香火虽不是很盛,倒也支撑得起小庙的日常开销。
刚开始花音还不懂,光看飞云庄那座迷宫似的宅院,这和尚庙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佛像上的金漆斑斑驳驳,放着香炉的供桌歪歪斜斜,好像随便一阵小风都能把它送往西方的佛祖身边。
后来西陵云上说,从前这里有个老和尚,命批得很准,只是脾气古怪得很,不仅不接受庄子的大数额捐资,在坐化之前,还告诉小和尚们要随缘。
也是,这种随缘法,庙里有现在这样勉强还过得去的香火,就算阿弥陀佛了。
这种小庙,逛与不逛,已是没多大区别,再想想方才看到的山路两侧的槐杨桑柳,花音就心一沉,把溜达溜达山的念头也打法了,四大鬼树都齐全了,怪不得隐隐森森,真不知道建这庙的先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是想学佛祖以身饲虎,自己来个以庙镇鬼?
一想到这儿,再听到那树叶的沙沙声,花音下意识地抱了抱肩膀,回头看看西陵大庄主,人家却一脸平静又安详地坐在蒲团上,手里数着念珠,嘴里念念有声。
说是来烧香,可烧完了又赖在这里不走。这么喜欢念经,出家好了。
花音望着他,眼皮却开始打架,一闭眼是无涯,再一闭眼又是龙凤蜡烛,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了很多人,却又看不清脸,想睡,却又觉得后背凉凉的,心里盘算着这个西陵庄主该不会是想在这里通灵吧,可又一想,不是有佛堂内那横眉立目的降魔金刚么,就算有什么魑魅魍魉,多半是靠近半步就被他一掌打回原形了吧……
西陵云上闭着眼,口诵梵音,心却不得安宁。
昨夜,月上中天,他站在后院里,既期待,又担忧。
院子中央的祭坛上摆满供品,两旁黄色的招魂幡随风轻摆,等待着挑起朱砂的笔也静静地被人放在一旁。
灰衣道长脚踩九宫八卦,手摇金铃,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阮家有人将来行,四方神明听吾号令,铺阴路,开鬼门,为吾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番咒语念罢,不多时,祭坛上两道烛光突然一灭,冷风平地而起。
……
我的大庄主,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招魂吧?
西陵庄主一愣,忙睁开眼,原来是那个女子,她靠在窗台上,两支胳膊向后,撑着窗台,脸上喜洋洋地望着自己。
招魂?
没错,他就是要招魂。
而且,他成功了。
“姑娘,想不想听故事?”西陵云上又合上了眼,悠悠吐字道。
“我更喜欢听些陈年旧事。”花音笑笑道,她不仅喜欢玩语言游戏,而且常常乐在其中。
正如她所料,西陵庄主的数着念珠的手微微停了那么一下,虽然就那么轻轻的一个动作,这就足够了。
那一年的除夕夜,漫天飞雪,阮家堡里灯火通明如昼,衣香鬓影,银饰金冠,珠翠花钿,大红色的风灯上洒着薄薄的一层轻雪,瑞雪,丰年,众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
戏台上的小生红着脸执着小旦的纤纤素手,咿咿呀呀地,不知是在唱戏中的离欢,还是在讲自己的悲喜。
阮家堡的大夫人抱出了刚满月的小宝宝,襁褓中的宝宝闪着乌黑的眸子瞧着围在自己身旁的这些陌生人。
刚刚五岁的飞云庄大公子西陵云上也来凑热闹,他挤进人群,歪着头打量着小婴儿,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她,小宝宝眨眨眼,笑了,笑得好开心。
“我要讨她做媳妇。”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冲着父亲说,眼里却是真真挚挚的。
众人一愣,旋即笑开。
席上的谈笑声,夜空中的烟花声,一声盖过一声,都随着风,飞上了九重天,怕是那蟠桃会上的王母娘娘听到了都会羡慕个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那就是人间的三百年啊……
后来,她可以摇摇晃晃地满地走了,他便开始拉着她的手在阮家堡里跑来跑去,仆人们笑着说,你们看,那就是小姐未来的夫婿呢~
那一年他九岁,她四岁。
后来,有人说他是学武的好料子,他便开始学武功,不过也总会央着父亲带他去阮家堡,因为那里有他亲口讨下的小媳妇。
那一年他十二岁,她七岁。
后来,他学会了在落英缤纷中把一把长剑舞得银光缭绕,她也知道了怎么在那个白衣少年身旁,把一首很不成调的曲子弹得稍微能听下去一点儿。
那一年他十四岁,她九岁。
“再后来……”西陵云上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花音知道,那些回忆都是美好的,而又不可追的。
“再后来,你就一台大红轿子,把她抬进了飞云庄,三拜之后,结成百年。若是些往事的话,倒是美好得很,若是故事,却没什么意思。”花音有点儿不懂,为什么……自己好像很愿意挖苦这位西陵庄主。
“我当年用轿子抬进来的不是她,是阮红衣。”西陵云上缓缓睁开眼,那里面是满目的凄凉和沧桑。
“哗啦”,他手中的念珠线突然断开,“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
“我有些糊涂……”花音一脸迷茫。
“我当年讨下的人,是绿瓷。”
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莫名地有些肃杀之感。
“我十四岁那年。一天夜里,阮家堡遭袭,绿瓷也身中剧毒,还好堡主认识徐神医,就把小瓷送到了他那里。神医住在翠峰山上,那座山很远,我每年也只能去看她一次,每次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一个多月,在山上也只能做短暂的停留,小瓷的身体很虚弱,在真正的解药配好之前,只能靠其他的药来续命,那一等,就是四年……”
“翠峰山……我好像听人提起过,不过那位神医好像过世了吧。”
“恩,徐神医医术高超,但人有些怪癖,终生未娶,也没收徒弟。“
“那解药呢?后来配出来了么?”花音看着西陵庄主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失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药难配得很,入药的材料虽不是凤凰肉麒麟血之类,但若搜集齐,也是势比登天,所以几乎可以理解成是,此毒无药可解……”
“就算这样说,也还是有希望啊。”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所有入药的材料都收集到,配出来解药,这种药也不是单单用水服下去就行了的……”她知道他在犹豫,他在伤心,他在煎熬,但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毒,让天下第一神医都不能药到病除,究竟是什么解药,单单搜集入药的材料就要那么多年,于是,她问:“那要怎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起下得大了,灰灰一片,不见天光。
良久,西陵云上紧蹙的眉忽然缓开,他凄然笑道:“一命换一命。”
花音心一颤。
他这个笑容,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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