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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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家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到了展皎雪这一代已经算得上是大禹朝皇族外的第一姓氏了。这展家的女孩儿怎么能在自己哥哥的庆功宴上,大吃不停?虽然现在展娇雪已然是饿的胃里直往喉咙上返酸水。
就为了在这个劳神子的酒宴里不失仪态,展娇雪足足由着竹梦折腾了整整一个对时。长这么大她算是第二次打扮的像个移动的珠宝架子。不光这一身的翡翠金银压的她头疼,就那玉凤萦绕一层又一层的络纱,也让展娇雪心烦,那个衣服旁的人看着是漂亮,可,穿的人辛苦。别看一层又一层,只有有一点风,你就是腰上挂满了玉阙,它也会到处乱飞。因为,实在是质地太轻了。不过,这不是展娇雪挨饿的原因,原因是那个宫里最近流行的梅花。展娇雪在家时不喜盛装,可,宫廷之内自有典制,即使是她是展皇贵妃,凡事也不敢太过。尤其,这是她展家的庆功宴。没办法,为了怕画的那个花里胡哨的梅花妆乱掉,展娇雪也只能听从竹梦的话,什么也不敢吃。
所以,已然入席的她看见桌前丰盛的佳肴,更是倍感饥饿。即便如此,在这种场合下,她也只能忍住,在诸多礼仪完毕,皇帝吃了第一口东西后,小口小口快速的咀嚼各种水果,以减轻胃部的饥饿感。可,只要曾经有过饥饿经验的人都会对饥饿产生更强烈的恐惧,而,当这样的人面对食物的时候会更加疯狂。
可,展娇雪不得不克制自己。且不说这是她第一次以贵妃的身份参加国宴,就是下面那几个嫔妃的眼神,再后面大臣明显的观察,即使只是水果,她都不敢吃的动作太大。
什么意思?她明白,她是展家新嫁的皇贵妃娘娘。虽说,这庆功宴是给她那个凯旋的大哥办的,可,这满朝文武,后宫嫔妃多少双眼睛盯着的不仅是那威武的大将军还有她这个皇贵妃是否知礼,是否有资格参与不久后的泰山祭祀大典。(因为,林奕徽没有立后,目前展娇雪是唯一有资格参与祭天大典的后宫嫔妃。)那善意的,恶意的,看热闹的…不一而足。
最恶毒的有时候不仅仅是言语,行动。一个饱含深意的目光也会让人食不下咽。
只不过……
此刻,之前眼角余光一直没离开桌上鲜灵灵的果子的展妃娘娘,那双眼角上挑的水漾双眸里映出的却不再是之前甜甜的果子。当然,更不是那个正在胡思乱想的白痴天子。
那如蛇般妖娆的身影居然是舞台中央娇艳的舞姬。
那纤细的腰肢、那丰满的屁股,那白嫩的足踝上叮当作响诱人的铃铛。人类向往美丽的天性使得这如妖精的舞姬不仅吸引了这御花园里的男人,同时,也深深的抓住了这些女人的目光。
难道,这大禹朝的展妃娘娘也被这妖艳的美人蛊惑了心智?
沿着展娇雪的目光,向着那一直在主位前舞动的人儿看去…
怎么会?这蛊惑人的妖物,却似乎被别人蛊惑心智,丢了三魂七魄。要不然,怎么会在刚才的鼓点上,这舞技高超的妖媚美人居然也会踏错步伐?
顺着那舞姬痴情的眼光望去,映入眼底的居然是那身穿金色弥纱气宇轩昂的大禹皇帝。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能让这看惯了春花秋月,品多人生百态的娇媚少女动心的人儿,这如鹰般俊美挺拔少年的眼中映出却是那一个眯着眼睛,化着虽然华贵却有些艳俗的大浓妆的大禹皇贵妃---展娇雪。
这,这,怎能不让人新生憎恨。这大禹之鹰难道被啄瞎了眼?难道这世道已然连美丑都分不清楚?她即使身份再高贵,他也不应该放入眼中,他是孤傲的大禹皇帝,是被敌人尊称为大禹之鹰的男人啊。可,可……身份地位的限制,在如何俗套却也往往是纯洁的爱情最强大的敌人。
唉,无论心思如何,舞还要继续跳下去。人依旧是那个美丽的人,舞蹈依旧是那魅惑的舞蹈。
说到以媚惑为根基的舞蹈,不仅要求配合音乐,动作流畅。对舞者本身的要求也极高。这种以舞蹈为生的舞姬。自是从幼儿起便开始了学习。这种种高难度的舞蹈动作早就成为了她们的一种身体本能。
御花园里这些进贡到大禹朝的舞姬更是万里挑一。
她们被挑剔的不仅是美貌,舞技如果达不到蛊惑人心的能力,就会被淘汰。
这就像京戏里,票友唱的再好,也比不上专业的。为什么?因为票友就是再有天赋,终究是玩玩,一个乐子罢了。专业的就是再笨,也不敢不下了死命卖力,这是饭碗,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站的位置不同,心气不同,自然功力上就会有巨大差别。
而,这些旨在进贡他国,打赏有功的臣子的舞姬,自然也是如此。她们的修炼要比普通的舞蹈修炼更为严苛,更为艰难。而,在她们修炼完成后,也就会达到就算心里不去刻意注意动作,只要听到乐曲的鼓点,身体也该会随著自幼刻入骨的习惯而轻舞飞扬境界。这也是那些普通舞姬所无法达到的能力。
自然,群舞里领舞的舞姬要求则更是严上加严,她的能力也必然是舞姬中无以伦比的。
这些,一个皇廷舞姬队伍中的舞姬们,都是从3岁开始学舞。她们或是从民间买入或者由奴隶、被编入官妓却还没有入籍的女孩子中挑选出来。每100人编成一队。
从她们8岁的起,开始比试舞技、衣服的穿着、歌赋诗词、酒的辨别、珠宝的种类,淘汰劣者。在她们12岁前从最后剩下的30人中品辨优劣挑选出5个领舞的人,对于选择她们的标准一直是个秘密。而,这五个人从被选上的这一刻开始就要开始以命相拼。因为,她们此时要学习的就不是舞技了,而是更多其他的秘技,甚至据他们国家宫廷传出的流言,这些人不仅要学习内房的特殊技巧甚至还要学习如何杀人。
这5人再比试后,最后留下的这3个人就叫做恋姬,不仅衣食住行待遇高于其他舞姬,甚至她们还有可能会拥有自己名字,而不光是别号。
剩下被抛弃的两个人无一例外的则是要被处以密刑。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守住秘密。
恋姬基本上就是达到了舞姬最高水平的标志。而,那些最初淘汰的人,就直接卖到妓院或者其他地方做雏妓或者下人。如果能够被卖到一个家风比较和善的人家做了侍女就算是最好的命运了。
现在御花园里领舞的那个恋姬,号称牡丹仙子,不仅是指她如牡丹般娇艳华贵,还是说她的舞蹈已如牡丹般艳冠群芳了。她的舞步确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只是,她刚刚踏错的那一步,离谱到实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要知道在这种场合出了错,下场只有一个。不过,这马有失蹄。也许,这大禹之鹰俊美的脸孔、英气勃发的身姿,真的让这朵牡丹动了凡心呢?她们的身份就是再下贱,可,毕竟也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啊。尤其是少女之心,更是连她们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啊。
爱情不仅能让看见全世界最美丽的风景,也能用黄沙淹没绿洲。只要,你知道什么叫嫉妒。
此刻,这位牡丹仙子,尽管她的身体依然和身後群舞的舞姬一样柔软美丽。可,那华丽的舞步中已然隐隐透出一股凶杀之气。并且,在相同的鼓点中,她再次踏错了一步。是什么使这舞国仙子会在同一个地方犯同一个低级的错误?难道是,那声声激荡的鼓声,琵琶声点碎了她虚幻的爱情之梦?她突然想起过去所经历的种种生活的残酷?还明白了人物的云泥之别?地位尊贵的悬殊?
现实总是血淋淋的冰冷……
她身后其他的舞姬虽然尽可能的都跟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使她并不因此而孤立出来。可,只要稍稍懂得一些舞蹈的常识,就会看得出来,她们跟的真的很吃力。这就是实力的差距。恋姬即使跳错了,也完全能在其他人没有发现前,扭转局面。
这名恋姬踏错的两步,动作虽有不同,但脚步却都是同一个指向。并且,在她的带领下,努力跟上她舞步的其他舞姬也都随着她的脚步缓缓的一步一步向着那一个方向舞去……
环手而视,围绕皇帝的主台和中央的舞台所坐的大臣们,不是几个人低头窃窃私语,揣测此次展将军的大捷会不会改变朝中的势力分布?展家越来越兴盛会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那位刚入宫的展妃到底有没有可能成为奠定她展坚实的地基的法宝,自己选那一边站会获得更大的利益?此刻拉拢谁?讨好谁?踩谁?
就是喝酒吃肉,盯着舞姬们颤巍巍的胸脯、大腿,寻思今晚是到新娶的第七房那里过夜,还是找个贴己的美人聊聊今夜月亮为什么那么圆。
此时,为首舞姬的笑容已经是越来越甜美了。
凝神盯了那名恋姬一会儿的展皎雪,却除了只是刚开始对着舞群和乐奴仔细看了一会儿外,就低下头默声不语的继续吃东西了。似乎已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食物上。
难道她真的不在意?那恋姬的脚步使得她与主台的距离已经就快接近法令的底限了。刚才辰妃不过得了一杯赏酒,她就妒意十足的打翻了错坛子啊。
虽说,无论什么样的宴会上,无论谁想接近皇帝,都是要得到皇帝明令许可的,一旦有谁超越了界限,禁卫军必然会把她拖下去。而且,如果遭到反抗是可以乱棍打死的。可,在此之前,没有人会乱动——谁又知道当今皇帝是不是会好这口儿呢?伴君如伴虎。他小小的一时不快,就是你一世的不快,甚至你都可能永远不会再知道什么叫做不快了。
那个皇帝林奕徽真的因为喜欢这舞姬而默许她如此无礼的靠近吗?他看不清,那舞姬对他有着特殊含义的目光吗?他在想什么呢?
他?他现在脑子里转的不是眼前哀怨妖艳的牡丹仙子,不是其他那些漂亮的舞姬,而还是那个一脸浓妆艳抹的皇贵妃展皎雪。这女人的倏然温柔可人,倏然冷若冰霜,倏然又摆出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已然让他深深迷惑。究竟是什么让他的这位展皇妃的表情如此丰富,变换不停呢?
他百转牵肠的展皇妃却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溜着那个越来越散发着媚惑气息的舞姬,似乎已然生气了。她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近的气息,她伸手从果盒里拿起个胡核桃在手里转啊转的。那神态好象是在研究怎么吃,眼睛却盯着那恋姬。这舞姬离倒霉的时刻不远了。
那恋姬的步伐一直徘徊在安全与危险的距离之间,她或许在犹豫,犹豫这皇帝陛下值不值得她赌上自己,虽然心思在犹豫中,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具有挑逗性,时刻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铜铃镶挂的白嫩小脚,上一刻前进了几许,下一刻却又倏忽远离,就像一个稳操胜卷的猎人,一点一点接近自己的目标,或是一只已经抓住老鼠的猫在玩弄着她的猎物。就连宴会附近的内侍和禁卫军士的目光,也被她扭动的身体紧紧地吸引着。
随着音乐的鼓动,整个御花园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她美丽妖艳的舞姿控制下变得神智全无,只有她,只有她的身影才会映入眼中。从旁边乐奴那里传来的曲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奇怪,从歌姬修长的指尖下滑落的音符,弹跳着媚惑着那些痴迷享乐的人们……
骤然,一声高亢的琴音在众人头上铮然迸响,这些上一刻还让人销魂嗜骨的美丽舞姬,此一刻却化身成了吃人的猛虎,只见领首的那名舞姬飞身跃上了林崇御面前几案,同时,她的右手从薄薄的胸衣那里迅速抽出一支无柄软刃,直直冲向着林崇御胸口扎将而去,眼看瞬间就要将他置於死地!
而,那些应该舍命保护皇帝的卫士们却还没有人反应过来。看他们直愣愣的眼神,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在这刚才还其乐融融的酒宴上正在发生什么。
只有那个醋劲儿颇大的展皇妃,在那声特殊的琴音迸发之时,全身的肌肉如同早做好了准备似的,迅速有了反应。只见她左手用二指夹起刚才一直握在手中的胡核桃弹向舞姬,几乎是与此同时右手一拍桌子,飞身而起。
就在她一边飞跃一边摆造型的同时,那个最该有动作的皇帝老儿却傻傻的,大睁着那双桃花眼,直直地看著飞身扑来的舞姬手中短刃刺向自己……
历史上的皇帝死于美色的还真不少,这个十五岁就在边疆之战中,一箭射杀敌军首将,被周国尊称为大禹之鹰的林奕徽,没准也就成了其中之一。美人笑,就是英雄冢啊!
话说回来,也就在那一刻,舞姬的动作却突然停滞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撞麻了手腕,刀锋一转,利刃「哧啦」一声划过了宽大华美的龙袍,刺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这恋姬见一击不成,悲啸一声,松开已然刺入红木皇椅的上的短刃,马上左手张成爪状,那些足有寸许的红色指甲在主台巨大的烛火掩映下,竟然发着莹莹的绿色。这原本象征着女性魅力的东西,此刻却变成了一种有效的杀人利器,抓向了林奕徽心口的位置……
虽然林奕徽已经在那舞姬第一击未中时便踢翻了桌案、翻身後倒。只是可惜由着惯性已然躺倒在地的他到了此时,再有什么对应之策也已是万万来不及了……
就在决定这大禹皇帝生死之瞬,由那舞姬的腋下突现一只白生生的春葱细手由横里伸出点了下去,只听得「啪啪」几声,似是肋骨断裂之音。与此同时,一柄牛骨软刀也咔嚓一声割裂了舞姬的左手,只余一些残留碎骨皮肉牵连而没断下。
那舞姬不由得退后几步,低头恶狠狠地看了自己半折的断臂一眼后,拾起掉落在地用来给皇帝切食烤肉的短柄匕首,「噗」地一声,竟齐刷刷割断了相连左臂的血肉后再次举起匕首,全然不顾性命的刺向林奕徽。
可,此时已缓过神来的林奕徽,又岂会再容她放肆,他早在看见展皎雪迎他而来的时候,就已快速的翻转过身来,向右一闪,躲过匕首的刀锋,同时,左手反手对着已是空门的舞姬胸口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掌。
林奕徽在他15岁那年经历过最残酷、血流成河的边疆之战,有了大禹之鹰的称号后,他的脑海里就再也没有手下留情这四个字。一旦出击,就不会给敌人留下一点生的希望。就如同草原上翱翔高远蓝天下的雄鹰,一旦看准了猎物,就是死亡的使者,一击毙命。
更何况此刻面对对自己生命最直接的威胁,林奕徽这一掌下去,使的便是全力。
这一掌立刻便打得那已然破碎的牡丹花远远向人群飞去,掉入迎过来的伴舞群中吐血而亡了。其他的舞姬早就炸了锅似的,有的尖叫著四散奔逃,有的正与反应过来的禁卫军缠斗。
原本如花似锦的御花园里此刻不仅是杯盘狼藉,人也已经噼里啪啦乱成了一锅粥。那些文臣们,有的早晕了过去,有的呼哧呼哧在乱跑,就是有稍稍硬气点的也被吓傻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武将虽然有人在那里拼命的喊「护驾!护驾!」。可除了大喊几声却也是毫无办法。皇帝赐宴,除了值班的禁卫军,谁敢佩武器?这不没有了那烧火棍还真就没法做饭了。按说这些在战场上滚来滚去的将军就是赤手空拳也能把那个舞姬收拾干净喽,咳,此谓投鼠忌器,皇上在那里戳着,万一伤到了,算谁的?也就只能和周边的小鱼小虾缠斗一下,表示自己是被身边的舞姬、乐奴缠住了无法近前护驾而已。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就是今儿这宴会的主角,大捷凯旋班师回朝的—展大将军。
展君之倒也是早就看出舞姬的异样了。可,他不但没有护驾在旁,却早在这群舞姬刚刚起舞的时候,就由身边侍将请旨:由于快马加鞭赶路回京,将军不胜酒力。请旨到偏殿侯旨歇息去了。
当他听到由黄门官几经传递进到偏殿的有刺客的消息赶回嘈杂混乱的御花园时,一切早已定数分明。
回望主台上翻了好几个的案几后面,展皇贵妃正从从容容的与皇帝陛下面对面的恩爱的彼此相互看视。
展娇雪眯着眼睛瞧着林奕徽抓着自己的手。虽然,眼还是那双眼,手还是那双手,可,展娇雪的举止神态却又不似那个麒麟阁手无缚鸡之力娇滴滴的皇妃娘娘。
这个展家最小的孩子,这个19岁才嫁人的女儿,难道说她有双重人格?所以才一直未嫁?还是说她的进宫是别有动机?
而,站在展娇雪对面这个刚刚差点被噬杀的皇帝,此刻不是马上离开这可能已然暗藏杀机的危险之地,相反却像一杆枪似的稳稳的站在主位上,紧紧的抓着他皇妃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看完手又仔仔细细的看脸,声音急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