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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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公子晔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
房里一片黑暗,除了那坐在角落中的火炉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什么也看不见。
他翻身起来,裹着被子打开房门,院中的雪在黑暗中白的异常,空气中独有的清冷气息令人脑袋清醒,环顾四周,宋伯不在,公子鸿也不见人影。
于是自顾自的蹲下身用手去捧那些寒冷的雪,入手后是冷冽的一片,刺的触觉异常灵敏。北风出起来,从被脚的缝隙蹿到身体上,他裹紧身上的被子,鼻尖问道一丝若有似无的兰花香味夹带着药草的气息。不由的转向香味的来源地。
院中堆积的雪地上,融入一体的颜色与身影,若不是他身上的香味,他根本不会发现那里站了一个人。
被白色的袍子罩住,头上带着白色的皮毛帽子,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脸,公子晔开口道“你是谁?”
来人站在那里不动,脸朝着他的方向,公子晔感觉到一阵打量的视线在他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的时刻,细小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回过头便看见公子鸿手中还拿着件白色的大氅抱住他,“怎么出来了?”
公子晔没理他,再回过头看时,那个站在雪地中的神秘人已不见,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手指抚摸到凹凸不平的印记,轻忽口气,真的有人。若不是留下的脚印,他甚至以为只是个幻觉。
“怎么了,越?”
“没什么。”
“走吧,你哥哥和皇太妃在大厅等你。”
没走几步,公子晔复问他“他们怎么来了。”
公子鸿笑的暧昧“你当我想,哎,本来想把你藏起来的,你每天要吃的药又在宫墨岳手里。今日进宫就是为你拿药,谁知你哥不分青红皂白就和我打起来,拖到现在才回来。”
公子晔撇撇嘴“你是去偷药被逮了吧。”
“嘿嘿,要是不偷宫墨岳一定不给的,看看,现在他闹着要住在这里。哼。”公子鸿懊恼的说着,在心里将宫墨岳骂了千遍万遍。知道已走到前厅,才调整神色,带着公子晔步入。
刚走进去,只见宫墨岳与翠屏一拥而上,翠屏把着他的手,看着身旁脸色不好的宫墨岳说道,“还好,没有发作。”
宫墨岳僵硬的脸缓和些,随后阴着语气说道“你居然敢和他走人!不想活了!!”
公子晔骂的一愣,随后躲到翠屏身边眼神无辜的看着他的哥哥。
“你……!算了,从今天我就住在这里!”
一旁没说话的公子鸿发出一声刺耳的“哼”声。
“以后每天我会派人将要送来,现在,你们先出去,我和公子单独谈谈。”
话音刚落,宫墨岳便站起身来拉着公子鸿出去,顺便带上门,留给他和翠屏独处。
翠屏将他扶到椅子上做好,随后说道,“公子,依奴婢的估算,您身上的蛊王今晚便会苏醒。”
公子晔点点头,没想到这么快。
“随着蛊王的苏醒,您被封存的记忆也会随之记起,但是只有一部分。余下的记忆会随着这几日您的身体成长恢复慢慢回来。”
“大概要几日?”
翠屏撇着眉,“恢复从前的身体以及想起所有的一切,大概要七日左右。”
公子晔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见翠屏半晌没说话,他又问道“还有什么么?”
似是犹豫,翠屏不知想了什么,说道“虽说您已忘记一切,还有十日便是傅帝(公子悠然)诞辰,这几日奴婢是没法出宫的。所以,公子,就在这十日内,主子便会回来。”
公子晔皱眉,“主子?”
“您的师傅,悠国皇后,苏翩然。”
他摇摇头,没有一点印象。
翠屏接着说道。“主子回来后找的第一人定是公子您。您是他重要的人。”
公子晔在脑海中转了几圈,“等等,你说我的师傅是悠国的皇后,那她不就是……”
翠屏笑的暧昧“是,她是傅帝的生母。”
公子晔脑袋中突现一道闪电,我的师傅是父皇的母后,那,我失忆之前到底和父皇有什么关系?……
翠屏接着道“主子曾经和我说过,您和傅帝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要我在她回来的十天内转告您,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进宫。”
公子晔只觉得诧异之极“她连公子鸿带我离开皇宫都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去找她!”
对,去找她,等到七天后我想起了一切,太晚了。去找她,她定知道,从那晚后浮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个千臣是谁!
“公子,主子已经死了。”翠屏平静的说道。
“什么!……你不是说她会在这十日内回来么?”
翠屏站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的瓷瓶,“主子的确死了,在这十日也会回来,这是本门派的一门秘术,”她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笑的诡异“您也知道啊……您不就是这样来的?呵呵……唤魂”
公子晔愣在原地,脑海中被翠屏的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觉得她塞给他一样东西,“这是唤醒蛊王的药,记得吃……”等到在回过神来。屋中哪里还有翠屏的身影。
唤魂。
她刚才是这样说得。
她还说他也是这样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被她唤回的魂,那从前的我呢?
他突然感到害怕,恐惧就像潮水涌过来,打击着内心,扫视他心中一切的无力。瞬间淹没。
他没看见公子鸿与宫墨岳已经进来,只是睁大了眼睛惊恐着,他是谁?他不是乔越不是公子晔,只是一具被唤回的灵魂,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么人,有过什么,失去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感觉到有人温热的身躯,公子晔凑过去紧紧抱住,躯体的温暖很快抚慰了他,抬头看见公子鸿担忧的眼神。
你看,我得到了这么多,其实,什么都不是我的。
“越,你累了么?”
公子晔点头,从手中白玉瓷瓶中倒出药丸,直接咽下,他需要想起来,想起所有的全部。直至昏睡过去。
是冬天还是夏天,树上的枝叶郁郁葱葱,可是为什么那么冷。金黄色的花朵满山遍野,风一吹就是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那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女子兀自在花海中央,抱着苍白的尸骨歌唱,那么甜美的歌声,那么缠绵的曲调,那么悲伤的神情。
大火,荒芜,下山,遇人。回家。乔晚苏。百里未央。纳兰紫夜。公子悠然。公子鸿。宫墨岳。乔皇。陆明。公子蔚蓝。
乔年晨。
“父皇?”
“父皇,你看”
“父皇,我要”
小小的孩童从襁褓中到会说话走路,最后调皮的爬树。还有他身边的红衣男子一脸的宠溺。他笑着说“越,小晨很能干哦~”
他还会说“此生此世,你别想甩掉我!”
他的眉眼,笑容灿烂如霞,他抱着那个孩子,“越,你看看小晨,都五岁了哦~”
“你看小晨写的多好,以后会是状元呢~”
“咱们家的小晨是最可爱的!”
“小晨,咱们不理你父皇!”
“越……”
“越……”
五年。
五年的感情。五年的陪伴。
达不到爱的地步,却是无与伦比的喜欢着这个人。
晚苏。
乔晚苏。
对不起。
睁眼望去,紫色的厚实帷帐上刺着美丽的凤凰图案,身边的人吐露着轻微的鼻息睡得正熟。蹑手蹑脚的下床,公子鸿清秀的睡颜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长发缠绕在身上,睫毛还在眼睑上颤动。我披上大氅,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胸腔中一阵翻滚,在洁白的雪上开出妖艳的花朵,蹲下身捧了把雪盖在上面,确认不会被发现才往前走去。
这几个月,真像是梦境。
失去记忆,变成五岁的孩童,成了公子晔,叫了他‘父皇’,动心了,失望了,心痛了。
这样不是我。
院中雪地上的石凳上,他披着金黄的虎毛大氅慢慢的喝酒,我走上前去坐下,叫了声“哥。”
宫墨岳递给我酒杯,又倒满,“想起来了?”
“恩。”
一杯酒水下肚,连心都暖和起来。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宫墨岳笑“我在想个人。”
我也笑,心中一片明了“铭烈会和晚苏他们一起过来吧。”
“是啊,还有十天。十天就好了。”
我苦了张脸,“真让人羡慕。”
“哪里啊,你的晚苏不也来了么?哎呦,还有儿子呢……”
我放下杯子,和他抬头望去,天上没有亮光,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上次意识清醒的望天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在悠国皇宫的这几个月,仿佛是场梦,现在梦醒,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小越,那个千臣,你是怎么认识的?”
我苦笑“不知道,现在记忆里的只是刚认识他时他的名字,空悠。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认识了叫千臣的人,只是心里的感觉那么强烈,我知道我已寻找他好多时……”
“呵呵,小越……晚苏要怎么办呢?”
我转头看他,宫墨岳的眉峰处紧紧相攒,我笑“他还是我的晚苏,陪伴了五年,时时刻刻为我着想,永远奉献自己的晚苏……这世上,我负谁,独独不能负他……”
宫墨岳仰头喝下酒,“这就好……你也知道,你的时日……”
“只有三个月了,我知道。”
我们都不再说话,天色愈晚,我起身,宫墨岳在身后说道“小越,‘琅邪’之蛊蛊毒,这几日就会发作……你……自己小心吧。”
我抬脚回屋,空气中似乎还能听见他轻微的叹气声。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去做什么?
我的的确确不知道。
就象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像我说的那样,不再去想公子悠然。
是否能爱上乔晚苏。
是否能忘记这几个月在悠国皇宫的一切。
是否能不再想念那个千臣。
我如此懦弱,如此不够坚定。又如此的感到绝望。不是对于生命,而是对于自己。
对自己感到绝望,这样的自己,这样的内心,这样的想法。
公子悠然……
第一次想要相信他,第二次想要相信他。
还会有第三次么?
不,没有了。